“安安,告诉我,如果没有舅舅,你是不是就不来看我了?”
席夕霖的话像是雨滴一下一下敲打在陈安崎的心上,她垂着头,看见他映在茶几面板上的如玉面容。
好像比上次在泰式餐厅看到的还要沧桑一些,不,不是沧桑,是疲倦,整个人散发着颓气。
她突然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席氏大楼就是一座囚笼,把天之骄子席夕霖囚禁于此。
他明明醉心电竞,却被迫缩起羽翼,甘心蛰伏,还要被迫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结婚。
听宋凛说的时候,她心情还算平复。现在坐在着可以俯瞰众生的高处,心底却慢慢生出寒凉。
所谓高处不胜寒,说的就是这个吧。
“安安……”
陈安崎不答,席夕霖有些紧张,小声地唤她。
“啊?”陈安崎回过神来,想起他刚才问的问题。她淡薄地扬唇一笑,客套又生疏,“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还算是朋友。作为朋友,我来看你是应该的。”
席夕霖眼中那一点点的期待瞬间被浇灭,“朋友?”
“是啊,就算是普通朋友,你状态不好,在礼节上我也可以来看看吧。”陈安崎的话毫无破绽。
可是……普通朋友?
席夕霖心里的某根弦好像忽然被人用钝刀子割断了一样,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颓然重复道:“是啊,普通朋友。谢谢你来看我。”
“不谢。”陈安崎答的流畅,丝毫不带个人情感的那种流畅。
“可是,安安。”席夕霖忽然坐直身子,目光囧囧地看向她,“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陈安崎顿住,随即笑开。她摇头,“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只希望你的状态能好起来,遇到的问题都能被解决。啊,对了……”她加一句,“还希望你和秦小姐能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安安……”
席夕霖忽然心如刀割。祝他和别的女人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这样的话她在泰式餐厅门前也说过,那时还可当成客套话。可现在,她笑容清浅,眼眸清亮,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那说的就是由衷的真心话了。
席夕霖薄唇一扬,半是讥讽半是自嘲,这个话题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忽然想起之前陈安崎说的接了新剧。他说:“明天就要进组吗?还是在影视城?”
“对,还是在影视城。不过和《惊颜》剧组不在同一个区,影视城很大,这次接的剧是大制作,场景是一年前由资方请人设计然后自己搭的。”谈起工作,陈安崎更加得心应手,眼里的光芒也更加动人。
席夕霖黯然点头,“看到你现在充满斗志的样子,真的很好。”
陈安崎一笑,“是啊。去国外散了散心,什么都想开了。回来时在飞机上我就决定不能放弃梦想,一定要努力当一名好演员。不过斗志是一码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当时我还很怕接不到工作,还好有星星帮我接了这部剧。”
“楚星工作能力很强,你们俩搭档很默契。”这种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谁又不会说呢。席夕霖悲哀地想,难道以后见了面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说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一时静默,好像两个人都找不到可以继续的话题。
陈安崎看了眼茶几上的食物,应该已经凉了吧。想提醒他让秘书再拿去加热一下再吃,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关心,再也不能自然而然地表达了。
她站起身,“时间太晚了,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去影视城参加开机仪式。”
席夕霖默然点头,起身。
“不用送了。”陈安崎说。
席夕霖却没有止步的意思,安静地走在她后面。
总裁室的灯光很明亮,照在她的身上,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莹白的后颈。席夕霖和她的距离只隔了一两步,眉眼低垂,就能看见她脖颈上的细细的小绒毛。
他动了动喉咙,很想说出挽留的话。
就算只是场面话,能和她面对面坐着于他也是莫大的安慰。
可是直到陈安崎推开木门走出去,席夕霖都始终开不了口。
“咔哒”一声,木门自动合上。那道清绝的身影消失在门板后面。
墙壁隔音效果很好,他甚至都听不见她离开的脚步声。四周归于寂静,偌大的总裁室空旷得好像飘在云端,四面墙壁都在漏风。
就像一场梦。
安安刚才真的来过吗?席夕霖这样问自己。
如果来过的话,为什么他觉得她那么陌生?那种客套疏离的笑容,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席夕霖坐回沙发,目光落在面前茶几上的食物上。
哦,不是梦。她的确来过。
那刚才他们之间的距离感也是真的了。
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席夕霖向后靠,后颈搭在沙发靠背上,黑眸紧闭,绯色的唇瓣似笑似讽。“你不打算放弃梦想,可你终究是放弃我了……”
良久,再睁开眼时,眸子充血,眼尾竟有一点湿意。
陈安崎戴上口罩和帽子,沿来时的路下去。去按楼层键时,手指却有一点颤抖,背脊也挺得笔直。
顺着电梯厢体下降,身体有轻微的失重感,胸腔的心也被弄得好像飘了起来。
那种找不到归属、茫然四顾的飘零感。
她紧紧握住双手,努力不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堤防被情绪冲垮。快速走出电梯,逃也似的奔出大厅。
“哎,陈小姐……”前台小姐还想客套几句欢送她,看见她飞奔出去的背影,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出了席氏大楼,晚风冰凉,灯影晃动。
陈安崎闪身躲进旁边的角落,靠着墙壁慢慢蹲了下去。她抱紧双膝,把脸埋进臂弯里,抑制不住的啜泣。
先是时断时续的小声哭泣,慢慢的,变成了嚎啕大哭。
眼泪就像河水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涌。
本以为在哈瓦那喝醉的那晚,已经把近几年积压的眼泪都流光了。可今天见到席夕霖才明白,他给她的悲伤远大于来自网友和媒体的谩骂。
理智上是已经决定放下,可感性上就是忍不住地难过。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