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刚下早朝就收到了一个消息，是太皇太后派人告诉他的。
盘龙阁阁主亲带着盘龙阁的几位长老到了京都，此时正在皇阁安排的地方休息。
皇帝这才想起来，世子进京都的时候曾遭遇了一场意外。
盘龙阁大弟子，初入九元境的龙听云，为了给自己的表妹报仇，在城外公然刺杀世子。
多亏皇阁的二长老杨九及时出手，才使得世子有惊无险的进了城。
那龙听云也被杨九打伤，如今被禁锢了灵力，正关在皇阁特制的监牢里。
世子的意思，是要让盘龙阁消失。
皇帝对此事也是很气愤，恨不得亲自动手把那龙听云给杀了，再灭了盘龙阁。
可如今他的大计当前，需要的是内部绝对的稳定。
一些商人他尚且不想动，更何况是盘龙阁这样的顶级修仙门派？
盘龙阁是九大阁之子，虽然在九大阁之中实力算不上太强，更是无法与皇阁抗衡，但终究是九大阁之子。
数百年的底蕴，并不只是明面上的实力那么简单。
其拥有的资源和实力，早已渗透到了各个方面。不仅是民间的各行各业，就连朝堂之中，说不定也有他们的人。
九大阁中，除了流云阁超然物外，与世无争之外，其他八大阁都是互相报团取暖——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都懂得。
如果只是一个盘龙阁，那还好办。
可下边传来的消息说的是，那一群人里除了盘龙阁的阁主和几位长老外，还有其他八大阁的代表。
他们的意思，自然是要与盘龙阁共同进退。
这样一来，皇帝如果想要灭了盘龙阁，就是与八大阁为敌。
皇阁实力再强，面对八大阁联手也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即便能够战胜，那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要知道，南蛮王正在沧江南边虎视眈眈。他手下的流云阁原本实力就在皇阁之上。
如果因为此事，使得皇阁实力大损，南蛮王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再狠狠地给他插上两刀……
那么他这个皇帝的位置，恐怕就要易主了……
且不说南蛮王在南边蠢蠢欲动，光是这八大阁在民间的影响力，都是难以估量的。
一旦皇阁与之交手，整个中州都会陷入混乱。
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多少人会成为难民，更是无法计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旱灾造成的饥荒已经让中州有了百万饥民，连京都此时都是人满为患。
若是再起这样的混乱，百姓将再无活路。
皇帝低着头，似乎已经看到了结果。
他摇了摇头，这样的代价，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也很难接受。
可是如果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龙听云，放过了盘龙阁，他皇室的脸面将无地安放。
一个修士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京都城外刺杀皇室子弟，这是对皇室的蔑视，更是对皇权的挑战！
如果他这个皇帝服了软，那些修士就会得寸进尺。
到时候，他们可就不仅仅是刺杀一个世子了。他这个皇帝，说不定也会遭受他们的刺杀。
不能硬来，又不能服软，实在是有些棘手。
帝王之道，在于制衡。
所谓制衡，也就是要把事情控制在一个限度内，尽量使得各方满意。
他登基之后的这些年来，一直在学的，就是这个度。
如今他虽然能够独当一面，做一个合格的君王，但是很多事情，他作为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是很难解决的。
皇帝揉了揉眉毛，轻轻唤了一声：“爱卿。”
过了许久，没有人回应。
“爱卿。”
皇帝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答。
皇帝这才想起来，他的爱卿已经被他派去帮助姜首辅和那些商人谈判了。
昨夜他们恐怕是一夜无眠。
现在估计也还在仔细商谈着呢。
一想起自己的这个爱卿，皇帝就有些头疼。
他只是一个少年，却拥有极为缜密的心思。而且他的目光看的很长远，也很有顾全大局的观念。
关键是，他的提议甚合皇帝的心意。
在皇帝看来，这少年要比那姜首辅强得多。其他的官员，更是不值得一提了。
他本想直接给少年封个一官半职，让他能够名正言顺的留在宫中，给他出谋划策，为他排忧解难。
可仅仅是有这种想法，文武百官就已经炸了锅，坚决不同意。
还有不少官员纷纷上书，告诫皇帝做事要遵循礼制，不能把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一直留在宫里。
皇帝有时也不禁回想，如果这少年是一个女子，事情或许就会好办的多。
本朝的礼制中，对于皇后的出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只要皇帝喜欢，女子又是贤良淑德。不论出身，不论过往，都可以立为皇后。
皇帝的母亲，原本就不是哪个大家族的小姐，出身也很神秘。
如果少年是一个女子，那么皇帝完全可以为他造势，成就他的好名声。
立后之事也就是水到渠成。
那样的话，少年就可以长久的陪伴在他的身边。
本朝的礼制中，也并没有说皇帝不能有龙阳之好。
只是按照惯例，皇后只能是女的。
所以这样一来，想让少年入朝为官，就只能让少年参加科举了。
想到这里，皇帝又叹了口气。
今年因为旱灾，取消了乡试。少年也就错过了一次机会。若要参加，只能等到明年增补的考试。
这样一来，少年想要获得名正言顺的身份，就要等到明年。
现在，他只能去找皇祖母了。
他知道，他解决不了的事，皇祖母总能解决。
他要向皇祖母学的，还有很多。
……
皇帝到达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和福以山谈论着这件事。
见到皇帝过来，太皇太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书儿，你是皇帝，天天往我这里跑干什么。”
皇帝低头回道：“皇祖母，我有事情难以决策，只能来请教您。”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说道：“我能教你的，都已经教给你了。”
“我知道的一切，也都是当年在先祖皇帝的耳濡目染下学会的。”
“如今已经过了几十年，很多事情都变了。”
“你是如今的皇帝，你要独当一面。”
“有什么难题，就要尽量想办法去解决，不能总是来问我。”
“从墨儿赴京开始，你已经来我这里很多次了。”
“如果让朝臣知道了，该怎么看待你这个皇帝？”
皇帝低着头说道：“皇祖母，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一般的事情我都能解决，也不会来烦扰您。可如今这件事，和墨儿有关，也和皇室的脸面有关，更是和黎民百姓有关。”
“稍有不慎，受苦的就是百姓。我实在是难以决断，迫不得已之下吃来请教您的。”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问道：“你说的，可是盘龙阁的事。”
皇帝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也确实是难为你了。”
“这件事，我现在也没有想出万全之计。”
“若是以前，没有这样的旱灾，没有那么多的饥民，我也不知道你北伐的计划的话。”
“我会毫不犹豫的灭了盘龙阁，给我的墨儿讨个公道，也震慑震慑那些明里暗里蠢蠢欲动的人。”
“可现在的情况，百姓承受不了更多的灾祸。你北伐的大计在前，也是需要内部的稳定。”
“所以盘龙阁根本动不得。”
皇帝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接着说道：“可若是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他们，皇室的脸面可就没地方放了。皇权受到挑战，可是会动摇根基的大事。”
“所以，不得不慎重。”
“而那些人的态度也很强硬。八大阁共同进退，密不可分。”
“恐怕我们只是杀了龙听云，他们也会闹起来。”
皇帝有些无奈的说道：“早知今日，我就该让杨九在当时就直接杀了龙听云。”
“原本打算让盘龙阁也付出代价，才让他们来自辩。”
“可如今反倒是他们联合在了一起，掌握了主动权。”
“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在是有些难受。”
太皇太后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你当时所做的，我也很赞成。只是这群人太过狡猾，打了我们一个手足无措。”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快想出办法，既能为墨儿报仇，又能保全皇室的脸面。还能让他们服服帖帖的接受，不敢再生造次。”
“老山，关于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太皇太后说着，看向了福以山。
皇帝也看向了福以山。
福以山微微弯腰，低着头说道：“老奴有一件事，有关此事，也有关南蛮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道：“但说无妨。”
皇帝也点了点头。
福以山这才说道：“在京都城外受到刺杀的，不仅是太皇太后的亲孙，皇帝陛下的弟弟，还是南蛮王的亲儿子。”
“这件事也是因为南蛮王和世子殿下所起。”
“可事到如今，南蛮王却没有任何动作。”
“按照南蛮王的性格，绝不会对此事忍气吞声。”
“可事情就蹊跷在这里。”
“南蛮王不仅现在没有一点作为，而且对世子殿下不管不问。”
“如果说王爷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老奴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毕竟王爷在京都内的耳目，老奴也略知一二。”
“恐怕世子遇刺当日的情景，王爷在当日就已经知晓的一清二楚了。”
福以山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看向了皇帝。
皇帝微微点头，说道：“皇阁的人已经传回消息。”
“龙听云已经全部交代了。”
“据下边的人所说，这件事和皇叔确实有关系。”
“是皇叔给墨儿招亲，把一个叫龙香旋的女子带进了王府。”
“那女子正是龙听云的表妹，龙听云也对那女子有着特殊的情感。”
“女子给龙听云写了信，说自己受到了虐待。”
“龙听云气愤不过，才背着盘龙阁众人，独自来了京都，要刺杀墨儿。”
“他已经做好了和那女子私奔的准备。”
“他说出这些，也只是为了不连累盘龙阁。”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绝对与正南脱不了干系。”
皇帝问道：“皇祖母，此话怎讲？”
太皇太后回道：“书儿，你仔细想想，八大阁站在一起，逼着你做出决断，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皇帝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了南蛮王的名字。
这样的场面，他只要走错一步，最终收益的，都会是南蛮王。
皇帝回道：“皇祖母，应该是皇叔。”
太皇太后点头道：“没错，这样的场面，受益的只能是他。”
“今年北边大旱，饥民的问题到现在都没有解决。”
“可受灾的不只是北边，南边也有严重的涝灾，有些地方还滋生了瘟疫。”
“朝廷对于南方的灾害，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直在帮着南方人民应对灾害的，是正南。”
“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墨儿弱冠之前，那些灾民就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到现在，整个南边都已经没有灾民了。南蛮王‘仁德王爷’的称号已经深入人心。他在民间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顶点。”
“以至于现在，南方的百姓从心底里已经认可了他。”
“我以前总说他不懂民心，可现在看来，他才是最会掌控民心的人。”
“反观北方，京都的难民现在才喝上朝廷赈灾的热粥，其他地方的饥民还是没有得到救助。”
“这样的对比之下，民间已经有了很多怨言。”
“现在八大阁来这里，更是雪上加霜。”
皇帝低头，说道：“皇祖母，父皇曾说过，他不是皇叔的对手。”
“如今我与皇叔相比，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没有做好，才让百姓受了苦，也让皇祖母失望了。”
皇帝说着，跪在了太皇太后的面前。
太皇太后赶忙把他扶起来，摸着他的脸说道：“书儿啊，你是皇帝，没必要跪我这个老婆子。”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以你为傲，全力支持你。”
“哪怕哪天你有了实力，要与你皇叔开战，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支持你。”
“因为你才是唯一的正统，不论你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百姓是你的臣民，不能对你有半句怨言。我虽然是你的皇祖母，但是也不能干涉你的选择。”
皇帝摇头道：“皇祖母，父皇曾说过，当年真正应该坐上皇位的，是皇叔。”
“如今看来，皇叔更是比我适合坐在这个皇位上。”
“我也相信，皇叔如果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定能够做好所有的事情。”
太皇太后脸色变了变，呵斥道：“住口！”
“我只说一遍，你才是皇帝！”
“当年的事，我不能告诉你太多。”
“但我可以负责人的告诉你，我选了你父亲，自然有我道理。”
“你如果觉得我老了，老糊涂了，分不清是非了。你大可以自己去决断这些事，我不再多问，也不再多提！”
福以山赶忙上前劝到：“太皇太后，您注意身体，可别再生气了。”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福以山，转身坐到了椅子上。
皇帝低着头，沉默不语。
福以山开口道：“陛下，您仔细想一想，那女子在王府，怎么可能把一封信交到龙听云的手中呢？”
“老奴也去过王府，知道王府的防卫有多森严。”
“一个被严加看管的女子，怎么可能把信送出去呢？”
皇帝问道：“福公公的意思是。”
“那信是皇叔故意放出去，就是要形成今天的局面？”
福以山点了点头，说道：“不仅是这样，老奴现在还怀疑，那封信根本就是王爷逼着那女子写下的。”
“当然也可能有其他的原因，但老奴可以保证，女子私下的信件，绝对无法送出王府。”
听到这里，皇帝已经明白了。
一切，似乎都是南蛮王所为。
让他疑惑的，还有一点。
皇帝问道：“将墨儿置于险地，这会是王叔做出的事吗？”
福以山看向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福以山这才说道：“应该不会，所以这也是老奴困惑的一点。”
“王爷对待世子殿下十分用心，对世子殿下的宠爱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有人要对殿下不利，王爷一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所以这件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福以山顿了顿，接着说道：“有人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来，想要嫁祸王爷。”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你继续说。”
福以山道：“信件不会出王府，但别人是可以伪造的。”
“只要对一个人足够熟悉，完全可以模仿出那人的笔迹。相处时间足够长的话，甚至能够模仿出那人的语气。”
“而那名女子进入王府，并不允许带自己的贴身丫鬟。”
“如果有人故意为之，找到丫鬟写出这样的一封信，完全是可行的。”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这样。”
“有人想要嫁祸皇叔，让我们走向完全的对立，这样一来，天下迎来乱世，有些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福以山微微一怔，问道：“陛下，您指的是？”
皇帝笑了笑，说道：“自然是东海的那个神秘组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