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她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即便身处阴暗的牢房，遭受了不公正的、非人的待遇，也始终不曾放弃心中的信念。
可他的结果，也只能是死。
女子越想，越觉得迷茫。
就像现在，她还在做着和父亲相同的事。
已经能够预见自己的死亡，却还在为不相干的人祈祷着。
像她们这样的人，可能看到花开就会心满意足；看到花落，就会觉得是自己的过错；看到路边的乞丐，就会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看到地上的蚂蚁，也会因为不想伤及生命选择绕路而行。
女子低头祈祷，在暗中观察的影卫也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优柔寡断，永远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在这样的世道下，杀伐果断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越是凶狠，别人便会怕你，你自己才能够安全。
一只脆弱的蚂蚁，恐怕任何人都想要去踩上两脚……
……
天亮了。
福以山和两名大夫守在世子身边，又是一夜无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世子的脸上，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醒了。
福以山和两名大夫都是喜极而泣。
世子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如此的激动，他只是睡了一觉。
好像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有南霜姐姐，还有那北凉的公主。
他想要起身，却只觉得浑身酸痛，使不上一点力气。
挣扎了几下后，只得作罢。
他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就好像没有睡醒，又像是睡了太久……
三个老头都是趴在世子的床前，老泪纵横的讲述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世子这才知道，自己中了毒，已经昏迷了两天三夜。
看着三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着，他却觉得有些好笑。
除了福以山，那两人他根本就不认识。
两个满头白发的老头，由于多天的劳累，衣冠不整的趴在他的床前痛哭，这样的场景任谁也会觉得好笑。
世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能是由于花了些力气，他只觉得全身痛的更厉害了。
由于太过虚弱，他的声音非常小，可三人却是都听到了。
三人都是一愣，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三人互相看着对方，才发现他们是多么的狼狈。
仔细一算，福以山两天三夜间，一眼都没有合过。
那两名大夫，从一大早开始排队，到为世子治病，也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休息过了。
虽然上了年纪的人并不需要太多的休息时间，可那也只是相对年轻人而言的，并不是完全不需要睡觉。
不需要休息的是神仙，或者是修仙达到一定境界之人，他们这样的凡人还是达不到那种水平的。
两位大夫再次为世子探查了身体，确认无恙后，给世子开了些滋补恢复的药，随后便下去休息了。
福以山还守在世子的身边，亲口喂世子喝下了药，还和世子讲起了故事。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觉了。
但他记得，世子小时候，最爱听他讲故事，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不听故事都睡不着觉。
福以山想着，不免有些心疼。
世子回了王府之后，还有人在睡前给他讲故事吗？
恐怕世子经历了很多的不眠之夜，才渐渐的习惯了不听故事睡觉吧。
福以山满怀深情地讲着，世子却有些不耐烦。
福以山的故事，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小时候，他听不够，每天都要缠着老山讲给他听。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虽然心智还停留在了十岁，但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了。
他学会了厌倦，学会了好面子，也学会了一点点的伪装。
“老山，别讲了，你的故事我都听腻了。”
世子有气无力的说道，脸上满是愁容。
福以山有些不知所措，搓着手说道：“殿下，老奴只会讲这几个故事。”
“老奴经历过的事很多，可大都是些荒唐事，如今已是不堪回首。”
“能拿得出手，与殿下分享的，似乎也只有那几个了。”
世子用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我从没怪过你，只是这故事却是听得有些厌烦了。”
“让我数一数，我们有几年没见了。”
“一、二、三、四、五……”
“五之后是几来着，数不清了，反正有好多年了。”
“父亲说，我长大了，你们却都老了……”
福以山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他忍着哭意说道：“殿下，十年了。”
“您长大了，老奴却老了。”
“可您还是没变，还是记不清五之后是六。”
“老奴也没有变，依旧是殿下最忠诚的奴仆。”
“老奴可以为殿下鞍前马后，也可以为殿下付出生命。”
“只要殿下愿意，老奴愿意永远守在殿下的身边。”
世子笑了笑，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了。
“我从没有把你当过奴仆，也不想要你的命。”
“我一直把你当做的，是一个老爷爷，一个愿意给我讲故事的老爷爷”
“……”
世子的声音很小，似乎说这些话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福以山却听清了，眼泪止不住的流。
世子闭上了眼，也闭上了嘴。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流到了耳后，滴落在了枕头上。
世子虚弱，需要疗养，更需要休息。
福以山为世子盖好被子，起身擦干眼泪，走出了门。
他现在放心了，可还有人在为世子担心。
福以山向太皇太后传了音，告知了世子的情况。
太皇太后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皇帝也是一直未合眼，守在太皇太后身边，就是想要第一时间知道世子的情况。
兄弟情深，并不是一句空话。
像世子这样的傻弟弟，与他这个皇帝哥哥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他们的感情便不需要经历任何的考验。
所以，他才会因为愧疚，愿意为了弟弟放弃一切。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对待自己的弟弟。
像自己的父亲和皇叔一样？
又或者与之不同？
他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起码在这一刻，他会为了弟弟的安危担心一夜。
这种关心发自内心，更是一种自愿而为。
仅此而已，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