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阳眼看青城所有人疯了似的嚎叫,当下召集府上所有人。
这些人一大半都是赵东霖选拔后给他留的。
算上看大门的老仆,总共十三位仆人!
外面慌乱无比,但赵正阳面色不改:“得亏你们照料,我才有今日,可惜我不是个商人,总共也没攒下多少钱财,每人拿一万跑路吧!这些画倒是我算做,你们各自挑选一幅,权当是留个纪念。”
老仆颤抖道:“小少爷,您是我一手带大的,他们走,我不走!”
赵正阳呵呵一笑:“你们必须走,我违抗了我二哥的命令,以他那个既没本事又见不得别人有本事的性子,肯定会加害咱们。画都在这了,你们带上快走吧!如果我赵家能躲过这场劫难,你们随时可以来此地报道。”
其实,大家伙都知道赵正阳太过谦逊,他的每一幅画在市面上,怎么也要卖上几百万的高价。
只是他这个人从不惜钱财,每次售画所得的钱只留个零头自己花,剩下的几乎全部给了赵东霖。
因为赵东霖身为赵家长子,出门花销大,而赵东霖和父亲赵云兴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谈生意总是做赔本的买卖。
常受赵东霖关照的赵正阳,自然不会知恩不报。
眼见众人挑选赵正阳的杰作,偷笑远去,守大门的老仆却无动于衷。
他原本还想求赵正阳留下自己,不料赵正阳呵呵笑道:“莫大爷,你敢陪我去趟二爷的府上吗?”
老仆闻言,不由得浑身一震:“这有啥不敢的!只是您这些画可惜了……”
“身外之物,何足挂齿!”赵正阳嘴角扬起一丝讥笑。
姓莫的老仆打开一看,瞬间笑出声来。
画卷上是白纸一张,什么也没有,也难怪赵正阳说这是身外之物了!
赵正阳和老仆站在门外,望着乱糟糟的街头,各自不禁发出轻叹。
“莫大爷,您说这人和人之间是不是该讲情面?”
“小少爷,您等我!我先锁门。”
赵正阳却自问自答:“我觉得可以讲,但是不能常讲!”
憨厚的老仆笑起来总是闭不上门牙:“对,小少爷说的总是对的。”
赵正阳得意之余,似是想起了盛极一时的青城赵家,想起了待他百般宠溺的大哥,倒吸了几口凉气,笑道:“莫大爷,我记得您以前说过,您是很厉害的那种高手。”
老仆的门牙完全盖不住了,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正阳跟着他的步子,越走越快:“为啥嘞?”
“小孩子家的,哪来那么多的为啥。”
老仆反手打昏了上前抓他们的人,呲牙道:“咱这身手只为保护小少爷,其他的事,都跟屁似的,懒得闻它。”
赵正阳很是得意,掂了掂身后背着的一卷画,抬头望向赵云峰的府邸:“是这个理了!”
眼下整个青城都乱了,赵云峰的府上自然也不例外。
两人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赵云峰的府上,等赵正阳看到大厅里的灰衣老者后,旋即扬了扬手。
老仆便很懂事地蹲在门口,双手托腮跟看傻子似的,望着来来往往瞎跑的男女。
大厅上,正在边煮茶边下棋的赵云峰,指了指眼前的椅子:“大画家,你不作你的画,跑到你二叔这里做什么?”
声音中有几分落寞,更添几分挖讽。
如果赵家人人都可以像自己审时度势,或者像赵思源那样穷兵黩武,赵家能有今天的灾难?
不能!
绝对不能。
赵正阳蹑手蹑脚坐下,憨憨一笑:“二叔,水开了!”
赵云峰轻轻哦了一声,道:“你来的正好,陪二叔下完最后一盘棋!”
赵正阳帮他倒了杯茶,听着外面慌乱的动静,不禁叹息一声:“二叔,都到啥时候了,您还要下这盘棋?”
正要落子的赵云峰面色一凝,连连咳嗽不停。
“道有道,非彼道!”
赵正阳将茶推给赵云峰,道:“人生倥偬几十年,都说二叔偏好龙井,可不知这几十年喝出什么味道了没有。”
外面越发慌乱,赵云峰更显气定神闲:“人生三味,我怎不知?”
赵正阳轻轻将背上背的一幅画放在桌上,道:“愿闻其详!”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赵云峰正色说道:“凡懒穷者常不进取,空思发财;而商者好周游天下,购货!富者犹嫌金银轻。故尘人有共性,喜钱财!此人生第一味。”
赵正阳摇头感慨:“二叔此言差矣!有道是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依小侄愚见,人生第一味应该是看的开。”
说完,棋盘多一白子。
对此说法,赵云峰不置可否,又道:“杀人而不偿命,敛财而不失德,聚义而誉八方,万物化以方圆,唯我居于方圆之外。故好权谋乃人生第二味。”
赵正阳躬身一拜,反驳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古人虽有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如今万物皆可为炊,却独缺巧妇。”
“二叔啊,您虽有为世人定方圆的本事,但身在方圆之中为人,谁又愿意循规蹈矩、听之任之活着?依我看,取其枷锁、自由自在才是人间正道。所以,这第二味应该是放得下!”
赵云峰闻言一怔,指着门外匆匆逃窜的人,怒目圆睁道:“区区蝼蚁也可撼树?”
抬手再落一子。
品了口茗茶,转而神色缓和许多:“以财通权,以权谋财,利人先利己,兴国先安邦,后为万民做善事、积大德,生前荣华富贵常伴,死后殿堂香火永存。是故,留名百世乃至千世万世,当属人生第三味。”
赵正阳轻轻打开桌上的画,只见画上树木全被山风吹斜,唯有岩石缝隙中挺拔立着一颗摇摇欲坠的青竹:“二叔,这人生虽有三味,可小侄不知者不畏!名利如何,亲情友情爱情又当如何?路漫漫其修远兮,吾辈虽浑浑噩噩,但谈笑间亦能一肩挑之!这人生最后一味,应该是拿得起。”
然后望了望棋局,苦笑道:“二叔,你这臭棋篓子又要输了!”
夜风袭来,门窗咯吱作响,就连赵云峰的须发也开始乱舞。
房间里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一阵棋子打翻的声音:“混账东西!这他妈不是你单身到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