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婉悦当然要去认一认,瞧瞧这新添的人口究竟是什么人。
一位大肚子的年青妇人,相貌平平无奇,胜在态度温柔可人。
沐婉悦走进饭厅的时候,这妇人瞧她一眼,双颊飞起红晕,起身要朝她施礼,被老太太摁到椅子上,笑道:“你倒拜她!”
说罢, 伸手招呼沐婉悦过来,笑盈盈道:“这是你大哥在外面的妾刘春梅,一直不好接回来,大着肚子一个人在外面住,我也不放心,趁此机会接进来,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顾不得什么规矩了。”
“姨娘。”沐婉悦施个礼唤一声,心里空荡荡,为死去的张花惜,也为活着的自己。
因为三爷不在,他为了守灵,连早饭也不肯一家子一块儿吃了?
众人坐下来吃饭。
二爷二奶奶,再有就是沐婉悦,刘春梅。
二爷二奶即奶穿着同样花色的素色绵衣,连头上带的白花儿都是一个款式。
二爷趁老太太低头喝粥工夫,偷偷起身,伸长胳膊到桌子这头夹了两片青笋送到二奶奶碗里。
二奶奶一脸嫌弃的挪了挪碗,爱意却分明藏在了身体上,身子不由自主朝二爷靠了靠。
沐婉悦因为他们这小小的恩爱举动,心时翻了个醋缸子。
她对齐三爷有救命之恩,也只不见他这样温柔对待过她。
“春梅呀,这些年你在外面吃苦了。这回子进来,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只管告诉丰殷,要不就直接告诉我。千万不要拘束,你跟她们不同,她们原本在娘家就金娇玉贵受尽了宠爱,不像你小小年纪跟了丰殷,却是一天舒心日子也没过过。”
饭间,老太太对春梅道。
春梅蚊子哼似的应一声,喝完了粥,不抬头,盯着跟前的空碗发呆。
沐婉悦见她似未吃饱的模样,将自己跟前的粥碗推给她。
春梅抬头瞧她一眼,红一红脸,又瞧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正盯着她,点点头开口:“她给你,你就喝!将来就是她生个孩子也得管你儿子叫大哥,你倒跟她不好意思。”
春梅这才捧起碗来,默默喝粥。
一顿饭毕,老太太未起身,喝口水润过喉,就饭桌子前吩咐管家刘二张花惜出殡的事儿。
老太太因问道:“张侍郎家来人了没有?”
刘二摇摇头:“昨天晚上便去报了丧,只遣一个家仆过来瞧了瞧,送了几道纸来,便再没有人来。大爷说不必等了,今儿到了时辰,就把棺椁抬出去火化了便可。”
“火化?!”正揪着二爷头巾玩儿的解子卫闻言,不由叫了一声。
“大惊小怪,也不知是什么怪病急病,万一是传染病,难道要害死一家子老少不成!“老太太瞪她一眼。
解子卫脸埋到二爷身后去。
老太太起身要走,却又回头指着沐婉悦道:“你去把小三儿叫回去,别让他傻傻的在灵堂守着,人死如灯灭,就是守一辈子也无济于事,她嫁进来这几年即使没生养,我也没与她一丝气受的,也只是把她当儿媳妇好生对待,原是她自己的寿限到了,也怨不得这些人是不是。”
沐婉悦应一声。
她虽然嫁进来只有三天,可达头一天起,真没看出来老太太对这个大儿媳妇有任何不满。
她是没有不满,不过也不没有感情。
人最怕的,也许不是责难谩骂,而是这种无声的忽视。
你在便在,你不在便不在,并不能影响别人的生活,你来便来,你走便走,并没有半个人在意你的去留,这才是做为一个人最悲哀不过的事情罢?
也难怪张花惜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三爷身上了。
虽然三爷是她要击杀的目标,可也许只有三爷才让张花惜有了留恋人间有勇气罢?
沐婉悦心情有些难过,觉得她也应该为张花惜的死负点责任。
她去灵堂找三爷。
三爷身披重孝,跪在棺椁前,一动不动,似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执丹一脸绝望的立在他身边。
昨天晚上,执丹在他身边劝了一晚,如今嗓子哑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也没劝服三爷回屋歇息。
他抬眼见沐婉悦进来,绝望的神色略有些收略,仿佛看见了希望。
沐婉悦给逝者上了香,施过礼,这才走近三爷身边来,嘶哑的说一声:“是我们逼死了大嫂。”
执丹闻言,恨不得伸拳头堵上她的嘴。
这个女人好不晓事!
他就是怕三爷会这么想,昨晚上苦口婆心劝了他一晚上,可她这一句话却把事情挑明了,岂不是想逼杀三爷?
“别说是你,连我都觉得对不起大嫂,不如咱们一起跟她去好了。”
沐婉悦道,自袖里摸出两个药包,自己拿一个,另一个递给三爷。
三爷仿佛没的听到她的话,依旧一动不动垂头跪着。
沐婉悦将药掷到他头上去。
兀自剥开自己手中的这包药,扬头便往嘴里倒!
一支有力的胳膊伸过来,将药包夺了去!顺势将她拉到怀里,揪住她的衣领,她耳边便响起嘶哑的一声怒吼:“够了你!添什么乱!回去呆着!”
沐婉悦盯着他苍白无血色的愤怒的脸,嘴角一抹凄凉笑容:“我这就回去呆着。不过就算回去呆着,也灭不掉我心中的悔恨之意,我不知道我能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呆到你回去。我想,我这张脸你也不愿意多看了罢。”
说罢,推开他,掉头就往外走。
“回来!”齐三爷在身后吼一声。
沐婉悦听不见,走的更快。
身后传来脚步声儿!
沐婉悦心里有些小雀跃。
才刚她至少知道了两件事,她的小命在三爷眼里至少还有点分量,还有就是三爷的武功绝不是他说的那样是跟张花惜学的,他明明比张花惜厉害的多。
她想让三爷离开,绝不是因为嫉妒吃醋,而是不想让他知道他家人对待张花惜是怎么样的漠视!连挖个坑将她埋了都嫌麻烦!
“沐婉悦!你根本不了解我和大嫂的感情,你根本不知道两条寂寞的魂灵经常抱在一起取暖的感觉!你根本不知道我曾经受过的恐惧和不安。
若是没有大嫂,我活不到今天,可我却将她逼死了,对于她,我是个罪人。”
三爷抱着沐婉悦哭,哭声不绝。
沐婉悦却是在想另一件事,他究竟是跟谁学的武功?他说他装瘫只有执丹知道,明显是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