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豆豆捂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望了一眼窗外的天。此时天色微亮，离码头进船的时间还早。
不过她也是睡不下的了，索性穿好衣服，开门出了房间……此时的客栈里寂静一片，大家都还沉睡着。
客栈到码头很近，步行不过一柱香时间，北方的深秋已经很冷了，纵是裹紧了厚衣服，那寒气仍是嗖嗖地往脖颈里灌，一路上唐豆豆连打了七八个喷嚏。
中途路过了同春楼，看见一个衣裳破旧的老人蹲在门口，状如乞丐似的，走近了后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咋就不给呢，今天可得给了……”
一听还是来讨债呢，唐豆豆对这同春楼本就没好感，这会儿更鄙夷了，她瞥了老人一眼又匆匆往码头走了，因为也没什么时间多管闲事。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码头上已经有了两三个脚夫等在那里，他们坐在台阶上，脚边就是干活的扁担和竹篓，也在等着船来。
唐豆豆昨天就问过了，扬州那趟客船要大上午的才会过来。于是她也寻了个干净平坦的地方坐着等，这一等就将近两个时辰。
终于，太阳升得老高的时候，远远的水平线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这黑点越来越大，轮廓也变得明显，唐豆豆紧张地站了起来，她已经清晰地看到，这就是从扬州来的那艘船。
唐豆豆本想站在码头上等着，转念一眼，唐果果如果看见她，可能会有应激反应，所以她悄悄地隐匿在了拐角的石柱后。
等了许久，那艘船终于靠岸上，无数客人沿着弦梯下了船，早已等在那里的脚夫蜂拥而上，有替客人搬货的，也有应约来搬货舱的货的。
但是，唐豆豆等了许久，唐果果与那些学子，却始终没有下船。悄悄找了旁边店铺的人一询问，人家说这些学子都在等着官府的马车来，把人直接接到当地书院修整两天，然后参加秋试。
唐豆豆一听就暗觉不好，官府的马车直接来接，那么自己与三妹几乎没有接触的机会了！她紧张地窥视着那艘船……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十几辆马车就来了，船上的学子们也都慢悠悠地下了船，唐豆豆眼尖地瞥见了三妹，但她不敢上前更不敢喊，因为有好多官兵就守在船下，一望而去并没有女子，一去必定漏馅！
唐果果看起来倒是神采奕奕，看穿着打扮也是位清秀挺拔的小少年，与旁侧的人谈笑风声，看样子融入得很愉快。
唐豆豆观察着船下，脑子里盘算出了无数种接近三妹的办法……但最后可以实施的只有一种，就是找个人递个条进去。
唐豆豆当机立断，用力撕扯下里衣的袖口，然后在旁边卖烤红薯的老大娘那里摸了一点黑漆漆的木炭，迅速在布条上写下了几个字：不要考试！
写完成揉成一个小团，然后街道上寻觅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挑着扁担的小个子脚夫过来，他干活干得满头大汗，见人拦过他极不耐烦：“别挡了我的道！”
唐豆豆马上递了碎银子过去，顺便说了自己的请求，那脚夫喜滋滋地接过来……这些银子够抵自己十天的工钱了，也不过是递个条而已，算得了什么。
脚夫捏紧了布条就去了，也顺顺当当挤到了马车旁……先是找官兵说了几句，结果被官兵呵斥了几句，最后他为了完成任务卷了布条奋力往唐果果脸上一砸，然后嗖一下地窜进了人群。
看着一个粗糙的脚夫汉子，做起这一套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长期跟着护卫队受过训练的唐果果也是反应敏捷，看见阴影猛地伸手抓住，周围人只有一种反应：刚刚发生了什么？是有虫子飞过去了吗？
唐豆豆远远地看见唐果果把布条攥在了手里上了马车，心里也安妥了一些，远远地看了一阵后，也回了客栈。
她猜想，三妹看到字纸上的字迹，一定能看出是自己写的，也能听话地不去考试。
……
此时的唐果果紧张又兴奋，刚刚凭空而来的一个阴影被自己一拳攥在了手里，她凭手感感觉到这是一个布条，听惯了奇闻异事的她，瞬间想到了林林总总……某场阴谋、某种信号、某个别有所图的人。
她一直紧攥着它，直到进了官府，进行了一系列的会面后，然后与同窗分配了房间，这才寻了个机会，悄悄去了茅厕，展开那张布条。
布条已经被汗浸糊了，黑糊糊的一团，她仔细辨认了半天，终于看清了上面的三个字：要考试。
唐果果盯着纸条懵了半天，反应了过来，她想到了下船时围拢而来的那些小男孩。这纸条应该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扔来的，估计是要表达也想考试的意思吧。
唐果果撇撇嘴，把布条揉成一团扔进了茅坑里，想秋试哪有那么容易啊，这些孩子还是好好读书吧。
出来这一路，她早与那些学子打成一片了，这一次是每个书院推荐的名额，青城书院只推荐了罗乐生一个人…………就是想求她替考的那个少年。
所以没人认识她，甚至她混在这群少年中待了这么些天，也没人发现她是女子。唐果果进入了他们的世界，颇有些如鱼得水，与他们共同探讨学识，时而争论不止面红耳赤，时而握手言和不计前嫌。
唐果果此时就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儿，马上就要飞去更高的天空了。她甚至恨不得自己就是名真正的男子，能永远浪出去。
所以她很快把这布条的事抛之了脑后，蹦跳着回了房间。这一路，她都被分配与一名叫大志的少年同一屋子，唐果果也无所谓，反正大志这娃瞌睡多，睡得早加醒得晚，她避开他换衣服，或者去杂物间关上门洗澡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
这边的唐豆豆独自返回客栈，她准备再去打听一下，看看这批学子会在安南待多久，住在哪里，然后有没有再次出来的机会。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不知不觉又经过了同春楼，早上那个老人还在门口，只是这一次，他瘫倒在了同春楼外的大街上，眼角淌着鲜血，人也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