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远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郁郁寡欢，还是一样的上课，还是认真地听讲，可时常盯着孙耀祖的座位发呆。
唐果果忍不住问他：“你在担心孙耀祖吗？”
“嗯，他爹虽然做错了，可是他也挺可怜的。”辉远低声说。
唐果果想了想，决定告诉他实情：“其实他现在过得也不错，虽说离开了这里，可又找到了一家新的私塾，只要他努力，也不是没机会考去书院。”
“唐三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唐果果笑了笑：“平鸠院的消息渠道还是很多的。”
听到这事后，辉远总算心理踏实起来，这才决定跟着唐果果一起，安安心心在私塾学习。
但私塾里的学生似乎取笑他成了习惯，下课时，吃饭时总会持续性地取笑。调侃他、瞧不起他已经深入骨髓，成了肌肉反应。
唐果果呵斥了两次后，也没见多少好转，她也有些懊恼，回家和大家一商量，大家意见完全不一致。
唐母建议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罗瞎子建议找先生求助，唐果果冷哼一声，说只怕用拳头解决才是硬道理。
唐豆豆听着大家的说法，陷入了沉思……被长期霸凌的孩子，内心的创伤是难以修复的。特别是辉远这种自卑和敏感的人。
他们三人说的办法，只能治标不治本，怎样才能从内里改变这种现状呢？唐豆豆沉思了许久，又找来三妹聊了一下私塾里情况，然后拿定了主意。
此时天已经是傍晚了，唐豆豆连饭也顾不上吃，坐了马车去了柳雨兰的成衣铺。
小两口合好之后，又重新住到了这里，在两人的打理下，成衣铺的生意比以前好了许多。唐豆豆去的时候，柳雨兰还在忙着收拾布样，她的相公朱青山也刚刚忙完了杂货铺的事，才进院子。
柳雨兰见唐豆豆来了很高兴，马上招呼朱青山：“相公，快，去集市买些好酒好菜，我要和唐姑娘喝几杯。”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唐豆豆推辞起来。
朱青山马上往外走：“不麻烦，唐大姑娘你是我们的恩人，你就听雨兰的吧。”
唐豆豆无法，只能在她这里混了一顿晚饭。席间听柳雨兰聊起了最近的动向……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柳承才前一阵子被要债的打成了重伤，柳家爹娘来找女儿无果，只好卖了房子替他医治。
这会儿一家子住在租来的大杂院里，过得那是一地鸡毛，不过再惨，柳雨兰也不会再同情了。
“反正我爹娘早就给我写下了断绝书。”柳雨兰面无表情：“不过，我也听了唐姑娘的，每月拿出一两银子来，尽血缘上的孝道。但都委托衙门送过去。不与他们直接接触。”
“是，让你全然不管你心里会难受，就这样尽一点义务，不让他们饿死就行了。”唐豆豆分析说：“那他们还来纠缠你吗？”
柳雨兰说：“一开始来得勤，又哭又嚎又在街上骂我。我闭门不见，后来直接叫了官府的人来，他们也不敢来骚扰了。”
“这就对了，你不狠点，只会被纠缠一辈子。”唐豆豆低声说：“到时被毁的不止是你，还有你相公一家。”
朱青山感叹道：“听了唐大姑娘的话，现在我们总算得了安静日子，我和雨兰还商量着，现在日子稳当了，我们也想要个娃。”
唐豆豆听得挺高兴的，自己的一点小办法可以帮到她们，也是很值得了。
“对了唐大姑娘，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柳雨兰想到了正事。
唐豆豆哦了一声，从袖笼里拿出两张图纸：“能帮我做几套这样的衣服吗？”
柳雨兰接过图纸，吓了一跳：“这种衣服？把人装进去的吗？那怎么出气呢？而这图案看着好奇怪啊！”
“这衣服会用薄棉花填充起来，鼻子也会留出气孔的。这种能做吗？”
“应该没有问题。唐大姑娘，你做这种是要做什么啊？”柳雨兰有些好奇。
唐豆豆神秘地说：“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入了秋之后，天气一天赛一天的凉，唐果果陪着辉远进私塾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她懒散惯了，上课要么托着腮发呆，要么趴在桌上睡觉。
先生出的题她也觉得迂腐，一句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绕上七八个弯呢？唐果果心想着，等到大姐的法子奏效了，她就自由了。
十月初的一天，忽起妖风，风一阵一阵地刮着地面，大到连人都站不稳。这边正好也要放休沐假，所以私塾也决定早些下课，让孩子们快回家。
辉远慢吞吞地收拾着布包，今天唐果果请假没来，没人与他说话，更显得形单影只。
旁边几个趁机取笑起来：“你那布包都烂成这样了，是平常放在家里擦脚的吧？”
“我说辉远，你能不能穿双好一点的鞋？你那鞋都破口了，灌一脚泥水，走起来噗呲噗呲地响，都溅我椅子上了！”
辉远的鞋和包确实很破旧的，昨天他在油灯下缝了又缝，可一走，还是破了。他羞得满脸通红，低头不看他们，他努力把包别在背后，尽量把脚也缩起来。
偏偏有个男孩故意搞事，跑上前去就去拽他的布包，想扯出来给大家看看，这一拽，本就破旧的布包撕拉一声，竟扯成了两半，书本笔墨全掉在了地上！
辉远慌忙去捡，一个男孩伸出脚踩在本子上：“正好我鞋上全是泥，用来擦擦了。”
还有一个捡起他的笔看了看，笑出了声：“这毛笔都没几根毛了，你居然还写得出来？”
四五个男孩围着他哄堂大笑，有几个眼泪都笑了出来。这样的取笑早就是常态了，辉远总是默默地忍，忍不住了要走或者反抗一下，可是他的举动总会引来更大的嘲笑与拉扯。
与其说他恨孙耀祖的家人，倒不如说，更恨面前这些天天相处的同窗吧。
他们一开始，是受了孙掌柜的蛊惑，后来欺负辉远成了习惯了，一天不凌辱两句就全身不痛快。这些都像一柄柄刺入辉远身体里的尖刀，将他戳得四分五裂。
这一次，又是这样，他蹲在地上木然捡着东西，不抬头看他们，只希望这群人能早点发泄完离开……但没过一会儿，忽然一声尖叫声传来，然后一个砰砰的摔砸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