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诗对舞蹈的喜爱已近偏执,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国宝级舞蹈演员。
而鹿鸣却刻意隐瞒自己学过舞蹈的事实,唐诗诗的目光已经严厉起来,如果这个男孩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显然在这位导师心目中的,他的形象便会一落千丈。
面对这个问题,鹿鸣却沉默下来。
他的神色有些晦暗,好一会后张嘴道歉:“抱歉,我……”
队友忽然喊起来:“唐老师,鹿鸣是因为受过伤,以后都不能跳强度和难度太大的舞蹈,所以才没有在资料里提到学过舞蹈的。”
所有人都很意外,刚刚在舞台上的表演,可没有一个人看出鹿鸣受过伤啊。
鹿鸣本人迅速瞪了一眼说话的人,后者立刻噤声,于是大家看出来了,短短一周时间,鹿鸣已经建立了绝对的领导力。
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声问:“没有将自己所有的经历写出来,应该并不违反节目组的规定吧。”
答案当然是:不。
可这么说多少有点儿太生硬了,导师如果觉得被怼了因此心生不满也是有可能的。
大家都为这个男孩捏了把汗。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刚刚还神色严厉的唐诗诗面色忽然柔和下来。
她望着鹿鸣看了很久,忽然缓缓道:“我从三岁开始学习舞蹈,一直被老师称赞很有天赋,但那时候我并不是学舞蹈的孩子里最优秀的那一个。”
“舞蹈班的老师教育女学生的时候喜欢拿我最标杆,但如果是激励男学生,则会拿一个叫做‘小鹿’的孩子做对比。”
“我们看过许多小鹿的舞蹈视频,至今我依然记得老师对他的评价:轻盈如鹿,灵活如鹿,天真如鹿,美丽如鹿……”
“七岁那年全国青苗杯少年舞蹈大赛,大家不关注舞蹈的可能不清楚,青苗杯和桃李杯,是舞蹈界少儿组与青年组最权威的比赛,我自然是报名了的,听老师说小鹿也报名了比赛。”
“一直以来我与小鹿因为一北一南,虽然一直期望能比拼一下,但却始终没有机会,而得知这次比赛他也参加了,我一度非常兴奋。”
“虽然在不同的赛区,前面基本不可能碰到,但我有莫名的信心,我们一定会在决赛相遇。”
“到时候究竟是我唐诗诗更棒,还是小鹿更优秀,我一定要比一比得个结果。”
“而且我的老师也说过,以我的天赋,未来各大赛事一定会有我的身影,但许多比赛并不是一味的单人赛,我还需要一个同样优秀的舞伴。”
“遗憾的是,连老师都没办法选到合适的人,技巧与我相当的,年纪和身高差距太大,外形条件都符合的,技巧又无法与我配合……”
”所以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期待,与小鹿比一场,然后我们惺惺相惜,成为彼此的舞伴,一起横扫各大奖项。“
“我是怀抱着这样的期待参加哪场比赛的,而且确实如我所想一路闯进了决赛中,然而南赛区却传来消息,小鹿在半决赛的时候发生意外受伤了,不得不退赛……”
“从此以后小鹿这个名字就在舞蹈界销声匿迹了,我问过老师,问过父母,在加入国家歌舞剧院后也找了很多人帮忙打听,然而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小鹿伤势过重,不得不去国外利用更先进的方法治疗。”
节目录制以来,唐诗诗第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她的声音饱含感情,带着伯牙子期终相逢的期许与忐忑,一些感性的学员眼里已经闪出了泪花。
谁都听得出来,唐诗诗觉得小鹿就是鹿鸣。
他是吗?
台上的男孩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没什么波动,唯有一点一点白下去的脸色让人窥见了其内心的波澜。
唐诗诗最后问:“鹿鸣,你觉得我还能有机会见到小鹿,和他比一比,跳上一支合作的舞蹈吗?”
此时她不是一位导师,只是一个怀抱着儿时梦想等待了太久的小女孩,双目中仿佛有星辰闪烁,一眨不眨的望着鹿鸣,期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答应她,答应她啊……”有人低声祈祷着。
顶着众人鼓励的目光中鹿鸣慢慢举起了话筒,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开口嗓音沙哑:“非常动人的故事,但我想您说的这位小鹿既然已经消失多年,想来是不希望再被人找到的,或许他已经有了别的生活,跳舞在他生命中已经不再重要了。”
开始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有些不稳,越说却越平静,也敢迎着唐诗诗的视线了:“唐老师这样数十年如一日,将人生全部奉献给舞蹈的人毕竟太稀少了。”
眼里的希冀尽数粉碎,唐诗诗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明白了,对不起,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说罢她并没有点评这组,而是直接将话筒递了出去。
盛依依一直看着鹿鸣,送头到尾他似乎都很平静,但对情绪敏锐的人还是发觉了表象之下的暗涌。
鹿鸣是小鹿吗?
盛依依不想追究这个问题,接过话筒她淡淡道:“这一组很棒,可以媲美江佳卉那组的表演。”
说着笑了笑:“第一次舞台很让人意外啊,A班两个组表现得都一般,反倒是F班杀出两匹黑马。”
一番话将现场的情绪带回了比赛中,被点名的A班学员皆是苦笑。
盛依依继续道:“可见有时候标签、评级都是放屁……”
导演一排脑门,赶紧让助理记下来,这里一定要记得通知后期消音。
“……只要努力,认真,肯思考肯付出,收获一定会到来。”
她看着鹿鸣,一字一句道:“放弃有诸多理由,但努力却只要有一个理由就够了,我想,我要,我不愿……你说对不对呢?鹿鸣。”
一直平静的男孩身体微微一抖。
我想,我要,我不愿……
七个字说出来多么轻松,可是……可是……真的能做到吗?
他微微垂下眼帘遮住沉重的悲伤,将话筒举到嘴边,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