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已将刀刃架在我的脖颈之上,我便不能让那刀在我脖颈上永远架着,享乐不能,安寝不可。”
唐昂驹说出此言,在座的诸位岂能不知这朝宴刺杀,唐昂驹被冤入胜京府的背后定然有人针对唐府布局。
欧攸宁紧紧咬住后槽牙,微垂眼眸,明显他对这一番话并不只是简单惊异或是深思幕后之人,而是已经清楚几分内幕的懊悔。
唐昂驹注意到欧攸宁这番表现,心中却对欧攸宁了解内情之事有过多怨怼。
欧攸宁算是有恩与他,相处十多年来,他自然也清楚欧攸宁的品行。
唐昂驹知道欧攸宁一区区无官职傍身的庶长子,是无法制止他那位身为尚书左丞的父亲的决定。
反之,他认为欧攸宁在今日之后,必会成为他极为重要的臂助,尤其是在欧攸宁今年也要参与秋闱。
而杨望舒与周穆清却又想到当日盲眼的唐昂驹钻入马车,让他们带入城内之事。
杨望舒与周穆清隐晦相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瞧出惶恐的意味,尤其是清楚杨府与魏宣私下定盟的杨望舒。
周穆清想起唐昂驹那双盲眼,想不通圣人尚能掌权,底下明争暗斗的人,已经敢将手伸到一品官员的家眷身上。
唐昂驹身后是手掌元朔大半兵权的唐府,都不免险落囹圄,他们这些凭血脉荫封的纨绔子弟,若被卷入朝堂斗争,可会生路也难寻。
杨望舒则是由此想到当初曾经被父亲带着面见过几次那闻名文官之间的魏公,魏宣断言之事。
还记得杨望舒他父亲多次向魏宣提议要在唐府之事推波助澜,却屡次被魏宣拦下。
当时唐昂驹已经被拿入狱,他牵连朝宴刺杀案为疑犯的布告贴满元朔十三州,街头巷尾都断言唐府将来要毁在唐小世孙一人身上。
他父亲认定圣人广发那布告必然也是对唐府失望至极,等到唐昂驹供出口供之日,定是唐府沦落之时。
往日与唐高翔在朝堂上争得寸步不让的魏宣,在有机会压唐府一头时,却直接否决他父亲的话。
杨望舒还记得那位以一己之力与唐府在朝堂平分秋色的中年男子从容的摇摇头,对头至尾都瞧得清楚。
“依某所见,这唐二郎定不会就这么折在胜京府。”
“哪怕圣人批准李严广布的公告,可却又不曾在朝堂上断言唐二郎有罪,这与当初寰州李氏可不一样。”
“我听闻唐二郎在胜京府天牢的日子虽然过的清减些,那李严却也不曾对唐二郎动刑。”
“凭我对唐府那位老国公的了解,他断是不会养出叛国欺君的子孙,想来此事上他定会有所对策,唐二郎在胜京府天牢内呆不久的。”
魏宣那是虚虚望着屋内摇曳欲灭未灭的烛光,“我们若是参与此事,等到唐老国公要追究幕后之人时,到时你我反倒会成了这幕后之人的替罪羊。”
“如今武帝尚未立储,太子之位并非是二大王囊中之物,我们还是不可得罪手掌兵权的唐府。”
“此事定是朝内之人在背后作推手,此人反倒不容我们小觑啊,依某所见,如今且先将目光放在这幕后之人身上为重。”
“若是此人也有意助某位大王争太子位,你我不至盲人摸象,毫无头绪。”
因为魏宣如此反对,杨国舅最终还是没有参与朝宴刺杀一事,转而配合魏宣调查起这幕后主谋。
现在杨望舒坐在此桌,回想当初唐昂驹双目皆盲,穿着一声朴素的灰麻棉服钻入车内,早对魏公之言折服。
可对于唐昂驹那双眼盲,想起魏公对那幕后之人更为谨慎的态度,杨望舒此时才切实体会到魏公之虑并非空穴来风。
不同因出身而屡次被欧父忽视在外的欧攸宁,还有一心向文的长明公之孙的林景云。
黄显荣、钟休德还有姜俊彦,三人虽然平日行事颇为放荡,也并未有何杰出之处,却也在家中耳濡目染清楚现在胜安朝内明里暗里的争嫡一事。
哪怕这三人的父兄素来不在朝中结党营私,只忠于圣人,独善其身与风波之中,但是始终还是难免会在风语片言内,有所顾虑。
尤其是三人之父皆任中都台六部尚书,自然是受诸位大王笼络之首的官员。
当朝宴刺杀案,唐昂驹因疑罪入狱,姜俊彦的父亲,工部尚书,姜曦便曾动过投靠魏宣之念,最终此事却又被姜曦自己闭口不谈。
现在三人并未真是蠢人,自然从唐昂驹如此直叙的话语中,听出这场夺嫡风波怕是避无可避。
尤其是等唐凌恒凯旋归来的唐府,定会成为这场风波中最先受人瞩目的庞然大物。
唐昂驹明晃晃将此事敞明在几人面前。几人也明白,恐怕唐昂驹本远离朝堂的愿望今日起就要落空,日后唐昂驹要做之事与他们的父兄并无二般。
黄显荣与钟休德两人最厌恶便是这朝堂内明争暗斗的手段,两人只能静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
而欧攸宁与杨望舒则是清楚唐昂驹坦白,怕也是告知他们早做一抉择,在唐府与家族之间发生冲突时,要做的抉择。
周穆清与姜俊彦两人虽然看似旷达,实则心中早已想有一番作为,如今对于唐昂驹竟选择此路,两人反倒跃跃欲试。
唐安见桌上的诸位郎君都不发言,他也被二郎的一番话而深深震撼。
虽然早在当初唐昂驹与他说元朔快要入冬以及忧虑圣人之语时,他便明白自家看上去玩世不恭的二郎并不想表面那般庸庸碌碌,内心必然是有一番大抱负的。
可还是没想到这二郎竟然在今日能当着这么几位郎君的面前表露态度。
唐安悄悄用眼神去瞧唐昂驹,只见唐昂驹表面严肃,桌下放在膝上的手指,轻点膝上,节奏却泄露心中焦虑。
门外此时传来花莹莹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唐昂驹停下手,朝唐安一抬,唐安便领会的去给花莹莹将朝花堂内的门打开。
才有花莹莹端着黄显荣期盼的玉云液进门后,却无人理会这玉云液的景象。
等到花莹莹被唐安打发离开,唐昂驹目光落在眼前被花莹莹端来的玉云液上。
“除去鹰扬,我胜安之友尽数在此,我已将我将行之事,欲行之道,告知诸位。”
“不知诸君是与我再同行一路,或是割席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