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同好友谈过梁晋王之事的唐昂驹依旧如常般，至国子监坐着补眠，唯有周灵均时愿意睁眼听听。
周灵均将五经正义都讲过，考校唐昂驹时，唐昂驹总是像应对先前的先生一般交上唐安的文章。
周灵均除了此次，与唐昂驹并不熟悉，便不知道唐昂驹往日的文章作的如何。
不同先生那般看着唐安的文章就老泪涕零，周灵均反而将唐安的文章批的一无是处。
唐昂驹听着周灵均虽然不曾用鄙俗之语，但句句在指作文章之人是个猪脑袋。
他感慨还好没有自己写一堆狗屁不通的文章交上去，那恐怕周穆清要直接指着他鼻子骂起来了。
周灵均本意想借此激怒唐昂驹，谁知唐昂驹只是将他的侍从唤来磨墨，让周灵均讲解文章。
周灵均若不是看唐昂驹听得昏昏欲睡的模样，还真以为唐昂驹这是想与他交好。
他哪里知道，唐昂驹虽然不愿与他交好，但是乐得让周灵均教导自家的随从，让唐安开开窍。
毕竟让被夸是文曲星下凡的周灵均教导，所得自然比先生所讲要多许多。
唐安知道唐昂驹的苦心，磨墨时都无比专心在听周灵均的讲解，每次都有大收获。
察觉到唐安的改变，唐昂驹以忘记前文的借口，让周灵均重头讲解了一遍五经正义。
气得周灵均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险些保持不住，恨不得当场就将书摔在唐昂驹的脸上。
可周灵均碍于他想要来国子监的目的，只能压着火气对唐安又讲了一遍。
唐昂驹此次直接开口，让唐安坐在一旁为他详记周穆清所讲。
周灵均也怕他再拿忘了的话要他再讲一遍的借口，允准唐安在旁抄录。
就这么过了几日，周灵均已经广得国子监学子的爱戴，连周易都愿意与他推心置腹几句。
虽然周易并未同周灵均提及唐昂驹，但是在他心中已经将周灵均看做最亲近的兄长。
唐昂驹自然也将周易与周灵均越发亲近的事看在眼里，可他并没有提醒周易。
周灵均颇会收买人心，他此事就算与周易说及此事，在周易信任周灵均的前提也是大打折扣。
因此唐昂驹干脆替周易做了决定，让他亲身经历，亲眼去看，这才算是走上圣人的第一步。
唐昂驹难得有了兴趣，提笔沾墨，最后在白宣之上写了个一。
周灵均初次见他在国子监内提笔，不免好奇他写了什么，走到唐昂驹的身后去瞧他写的字。
周易自然也跟着过来，周子婴看他们都去瞧，自然不甘落后，连魏承也被吸引过来。
其他学子虽然也好奇唐昂驹写得是什么，却是也不敢上前去瞧。
且不说那两位门神，只说唐昂驹对两位皇子以及魏公侄儿不会耍横，要对他们可就不一定了。
因此只有周灵均、周易与魏承上前看了唐昂驹写的字。
周子婴本要上前，结果却又被明仲拦下，靠近不了唐昂驹。
周灵均看到宣纸上那仅是一个一，却有颜筋柳骨之风韵，潇洒秀逸，令人忍不住夸赞。
可他也发现这个字与唐昂驹先前所交文章上那端端正正，中规中矩的字迹可完全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看向唐昂驹，唐昂驹同样斜瞥他一眼，唇角却微微扬起。
周灵均看到唐昂驹这么一笑还有什么不明白，脸色难看得瞧着给唐昂驹磨墨的唐安。
最终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甩袖离开，靴踏在板上的声音格外沉重。
唐昂驹在他离开，干脆的大笑出声，惹来不少瞪视，他一一回望，那些人又像鹌鹑般缩起来。
唐昂驹轻啧一声，将手中的笔重重放下，没有心境，不写也罢。
周易看着唐昂驹所写的一字已经晃了心神，连周灵均负气你去也不予制止。
周易从这个一字中，他竟然能感受到唐昂驹心中的野心雄望，想到他与唐昂驹所约，不免也心潮澎湃。
魏承看着这个一字却是满腹疑问，他记得他伯父与他说，字如其人。
如今看到唐昂驹的字，若是真的字如其人，难道他看到的纨绔子弟只是假象吗？
不等魏承多想，被门神远远拦着的周子婴因为没瞧见，看周灵均甩袖离开，以为他是被唐昂驹的字给气得。
看周灵均离开后魏承脸色也很是复杂，周子婴直接站在原地抱臂，讽刺起来。
“你的字那么丑，再两日的秋闱，你还是别去考了，省得呈到考官眼前，只当你是道士画符。”
魏承听周子婴如此说，又看了看那个一字，心道他也想写出这样的“道士画符。”
虽然魏承与周子婴不对付，但是魏府同唐府素来也是政敌，魏承并未替唐昂驹辩驳，直接便离开。
周易正要辩驳，却被唐昂驹拦下，周易只能学着魏承，走回自己的位置去。
周子婴看魏承与周易皆没有开口直接离开，以为他说对了，继续道：“你要是真想去秋闱，我劝你一句，还是再练练字再去吧。”
其他学子因为不敢去，也不明所以，看周子婴如此唐昂驹也没反驳，真当他的字拿不出手。
遂觉得唐昂驹纨绔子弟做派，确实不可能有一手惊艳的字来。
唐昂驹不予理睬周子婴的话，只将那写了一的宣纸团起，丢进自己的书箱之内。
又让唐安将桌上的纸墨笔砚收个干净后，他看着还想出言讽刺他的周子婴，笑道：“四表哥歇歇吧，明日后我便不来了，今日就让我睡个好觉可好？”
唐昂驹说到最后，往日风流的桃花眸眯起，反倒透出一股子寒冰之意来。
周子婴要说的话卡在喉间，那明仲再是上前一步，雄壮的身躯就让人很有压迫感。
周子婴更是弄不明白武帝的想法，眼下连抬出四皇子的身份，压一压唐昂驹的想法也不敢有。
只能学那周灵均，一甩袖，冷哼一声，也离开了国子监内。
唐昂驹看他离开，遂大大方方的此次就躺在案桌之上睡觉，看的国子监众人都觉仪态不雅。
那日之后，唐昂驹确实不再来国子监，周灵均在唐昂驹离开后，又代了两天课，陆先生便回来了。
唐昂驹在唐府听闻周灵均也离开的消息，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洒给潭中，引得满潭鲤鱼争先恐后的涌来争食。
“看来，这位得了周易的信赖，可没从我身上得到想要的，干脆也走了。”
“这位表哥在教导他人上，倒是有几分林公的本事，只可惜他这颗心，没学得林公半点的风骨。”
唐安得惠最多，他捧着鱼食笑笑道：“明日便是秋闱，还请二郎早做准备吧。”
唐昂驹看着那满池的锦鲤，起身拍拍衣袍，笑着走回麒麟阁。
“唉，莫要殃及池鱼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