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昂驹同贺岘州就这么坐在高楼之上，双双目望蟾宫，对饮了小半坛。
贺岘州先将捧着的酒坛放在身侧，见众人口中体弱的唐昂驹，饮尽半坛依旧面色不改，哈哈大笑。
唐昂驹正要举坛再饮，突然听得贺岘州哈哈大笑，饮下坛口那一口，疑惑发问。
“贺大哥，好酒不饮，只顾哈哈而笑，岂不是白费我这些好酒？”
贺岘州闻言将身侧的酒坛举到胸前晃了晃，那醇厚酒香便溢在麒麟楼阁上。
“来此地前观你来信，还以为你应是早早揭下假面皮来给这些胜安城内小瞧你的人一场教训。”
“没成想，来胜安城中一瞧，你小子的假脸皮反倒像是真脸了。”
贺岘州说完，看着唐昂驹不悲不喜的脸色，嗅得这醉人的酒香，笑着又豪饮一口。
“放心，凭你贺大哥在西雁关养出来的酒量，定不会辜负你这些好酒。”
唐昂驹看他饮酒，侧首继续望月，目光却没有落在那轮皎月之上，跟着饮上一口。
“真真假假，胜安城内没人计较，等贺大哥见多了，就不会纠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贺岘州并不反驳唐昂驹的话，咧嘴笑了笑，将那坛酒托底而举，咕咚咕咚便一通饮下。
眨眼间，半坛酒便喝完，他将饮尽的酒坛高高一甩，正抛进那一趟荷塘中。
高空落下的酒坛溅湿围着荷塘逗鱼的女婢薄薄的娟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娇呼。
贺岘州居高而下，将这一场美景尽收眼中，畅快的长呼一口气，比在大厅上不知肆意多少。
唐昂驹没有制止贺岘州的举动，也没有随他般去看那群湿掉衣裙显出玲珑身形的女婢。
他学着贺岘州的模样，托着坛底也一口灌饮，速度并不比贺岘州慢，甚至还快上许多。
贺岘州看着唐昂驹饮尽酒，气息依旧平静绵长，再次为唐昂驹深不可测的内功底子而心颤畏惧。
唐昂驹饮完酒，没有学贺岘州般将酒坛抛下，只放在身旁。
贺岘州见状，让底下路过的巡逻护卫替他再抛两坛酒上来。
护卫瞧着那一堆从麒麟阁酒窖内取出的千金佳酿，很是迟疑，并不愿意抛与贺岘州。
贺岘州无法，只能让唐昂驹出面，唐昂驹连头都没探出，只说一个字，“抛。”
那原本百般推拒的护卫立刻正了脸色，也不多问，随意取了两坛，一坛一坛朝上抛去。
因为唐昂驹发了话，那护卫就使出十成的力气，将那两坛酒抛甩到高楼之上。
贺岘州长臂一掏再一搂，左右各抱一坛酒，笑与底下的护卫朗声致谢道：“谢谢了，小兄弟。”
那护卫被贺岘州这一手而惊艳，没多久唐昂驹皱着眉的脸低俯印在护卫眼中，吓得他抱拳低头。
“换一坛，要阳春雪。”唐昂驹交代完，将贺岘州给他的酒重新放到贺岘州身旁。
底下护卫哪里认得唐二郎酒窖内的名酒，唐安便替他找出那坛阳春雪来。
护卫抱着那坛阳春雪，高声道：“那位郎君，我要抛酒了，劳请你接着吧。”
随着空坛入水的“噗通”一声。
那莲池旁又传来女婢高呼的尖叫声，以及贺岘州爽朗的笑声。
“抛吧，小兄弟。”
护卫还记得唐昂驹那皱着眉的样子，更是尽心将这坛酒甩向贺岘州，屏息关注着那坛酒。
谁知道天边突然飞出一只海东青，在那坛酒上一啄，酒坛受阻，猛地落下。
护卫没想到有如此突变，匆匆想要在底下接住那坛酒，可屋檐上伸出一双白玉掌，稳稳抓住那坛底。
还有唐昂驹不悦责骂那只海东青的声音，“二狗，今日的肉没了。”
海东青一声悲啼，便是重新破云飞离，高处便能看到，它正在往京宫那处去。
底下的护卫还在等唐昂驹的责罚，可最终只等来喝完第三坛酒的贺岘州讨酒的话。
护卫模模糊糊丢完那坛酒，感觉到双臂有些酸软，唐安走来递给他一枚金叶，让他换个护卫来。
那护卫就这么愣愣捏着那枚金叶子，听着唐安的话去换人了。
贺岘州看着那护卫，啧啧感慨道：“你院中的护卫有些呆头呆脑，手上功夫的底子倒是不错。”
唐昂驹听贺岘州嫌弃中有几句夸，得意的笑了笑，总算有几分少年的风气。
“这些都是从血麒营那偷偷调换回来的，从我六岁时开始，整个唐府唯有我北院最为安全。”
贺岘州没想到唐昂驹竟会因此小事而笑，只能再夸了几句。
唐昂驹听多几句反而皱起眉头，嫌弃的托起他那坛酒道：“你这些夸倒是与这胜安城的人没差别。”
“我看出来，你能在这胜安城活得比那些所谓直臣还要好一些，你懂得夸人。”
贺岘州尝着自己那坛酒，对唐昂驹所言敬谢不敏，连声拒绝。
“我可不愿在这胜安城内，等替寰州李氏平反后，我便回西雁关去了。”
唐昂驹饮阳春雪要儒雅多了，小小浅饮一口，眯眼道：“你觉得等寰州李氏平反了，你还能会西雁关去？”
贺岘州端着酒坛的手一顿，望着唐昂驹的目光有些复杂。
“寰州李氏总是要靠我去平反，我是李氏嫡系唯一的血脉。”
“平反完李氏，难道我不能再过这肆意的生活，你觉得圣人要将我重新调回山海关吗？”
唐昂驹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坛，散发出与寻常醇香不同的冷冽而醒神的酒味来。
“寰州李氏案，迄今为止，已经十几年了，你觉得，山海关还有多少李伯的下属。”
贺岘州放下酒坛，坐在唐昂驹的身旁，不继续饮，也不做掷坛戏奴的浪荡行径，脸色有几分严肃。
“忠于李氏的定然这么多年过的不太平，心中有怨；另投他处的过的好，绝不愿意再见到李氏的人。”
唐昂驹轻挑一笑，正是那群胜安文士批判的浪荡纨绔的模样，缓缓饮酒。
“若是翻案，哪怕将罪名都推在梁晋王的身上，圣人也会落下个识人不清，妄负忠臣的污名。”
“这山海关，只要翻了案，你定是要回去的。”
“不止回去，圣人说不定还会授你与当年李伯一般的军职，风光让你回到早已不在李氏掌握下的李城。”
“贺大哥，要翻案，翻案后要做的，远比翻案要难上千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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