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昂驹因目盲困在马车上,他只能凭借湮君途间入城寻客栈休息之时判断时辰。
他默算这三番歇在客栈,从南州出发已经过了四日,今日刚刚到顺州,唐昂驹暗道太慢。
湮君驾马跟在顺州的临平城门前的百姓人流内,等着入城。
察觉车架缓慢前行的唐昂驹抬手将帘子掀起,朝踏板外走出几步。
湮君察觉唐昂驹掀帘走出,立刻反应过来将手拦在前,出声提醒,“前已无车架之木,止步。”
唐昂驹耳廓一动,正好停在车架横板最后一步,缓缓坐在车架上与湮君并肩。
他这几日服用音姬的药物,体内飞百虫蛊之毒已许久未犯,气色也好了许多。
“四哥,今日到了何处?”
湮君手扯着缰绳,在唐昂驹坐在他身旁那刻,心神猛然绷紧,双眼扫过来往百姓与城门前的兵卒。
忽然得唐昂驹一问,湮君抬首看向城门上石匾,看完回答他道:“已到临平城。”
唐昂驹回想元朔疆域图,顺州临平城,乃顺州东南城之一,距离中州还有七城之数。
若是他与湮君御马而行,仅需一日;若继续乘马车而行,恐要在三日半才能到中州。
到了中州,还要再过盛城,才能到最中央的胜安城,等到那时,恐怕已是十日之后。
唐昂驹将所需时日尽数算完,只觉得有误大事,觉不可再如此行路。
他正欲开口与湮君说明,就被城门前的上来查验身份的兵卒打断。
“来者何人,从何处来,可有公验。”
湮君从怀内取出一张公验递去,“南州人氏,从南州黎城来,去往胜安治病。”
那兵卒接过他的公验一瞧,又看向明显双目失明的唐昂驹,点点头便给他们放了行。
湮君收回公验驾马前行,那兵卒走向后面,嘴里不停念叨。
“这胜安刺杀案还没消停,告示都贴到顺州来了,这去胜安城的人倒依然多得很。”
“昨日从胜安传来消息,查到唐府的小世孙,拔出萝卜带出泥,胜安怕是都要变天了。”
湮君此刻已驾马进入临平城内,热闹的喧闹声盖过那兵卒念念叨叨的说话声。
唐昂驹垂放在膝上的手也缓缓握紧,天生带笑上扬的唇角硬生生拉成直线。
湮君驾马小心避着路上的行人,马车缓缓往逆流在此地的据点而去,路过临平城的告示榜前。
围在告示前的百姓议论着贴在一起的两张告榜,声音并不小,马车上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哎呦,你瞧这两张告示贴在一处,多么讽刺啊。”
“可不,这唐府大郎才在西境为我元朔打下胜战,这唐府二郎就被查出与那刺杀刺客竟有牵连。”
“要是坐实唐府二郎的罪责,那岂不是说明,这都是唐府早早设好的一场局。”
“我看这一来,就是为了那唐府大郎能得胜,他们家能再出个手握兵权的将军。”
“唐府世代满门忠良,元朔子民皆是有目共睹,我倒觉得此事牵扯不到唐府那几位的身上。”
“可这唐府二郎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指不定是他一人做得出这种事情。”
“是啊,听说那唐府的二郎在胜安就有个什么小阎王的称号,想必心思不正,早该下狱。”
“好了,只等那胜京府将这唐府二郎一查,事情便水落石出,我们可万不能在此胡说,祸从口出啊。”
湮君那告示匆匆一瞥他只看到入狱二字,可也听出百姓中多在指责唐昂驹,已然认定他参与了刺客一案。
他手中架马的缰绳用力一甩,马车便比先前快上许多,将那群围在告示榜前的百姓甩在马后。
也将那些百姓只以传言断定唐昂驹,信口雌黄的话尽数甩在马后。
唐昂驹此刻的脸色已经无比沉郁,对于那群百姓的话,越听他越觉得怒火中烧。
他恨不得跳下马车将这群愚民尽数教训一顿,以消心中这股恶气。
但是他清楚这事能传到顺城,说明在胜安城假装他的阿四应该被关在胜京府的天牢内。
他两位师长尚在胜安,却让阿四替他入局,恐怕这幕后之人连两位师长都被其牵制。
师长既然放阿四替他入狱,想必也是有所对策。
而这封告示贴出,或是武帝想引出真正牵涉此案的人,或是幕后之人想要借万民之口将罪安在唐府头上。
不论这已经贴至顺州的告示是出自谁的手笔,此刻他绝不能在顺州暴露身份。
唐昂驹心中一再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才将这口恶气狠狠压在心底。
唐昂驹本以为自己会先他人一步,稳赢此局,可天峡一变,苦果自尝,到头想来,简直滑稽。
此刻是他已经慢下对方一步,在返回胜安城的一路,唯有暂时韬光养晦才是上策。
等回到胜安之时,才是他配与那人坐在同一张棋桌之上。
“四哥,我等不得这马车慢行,等到据点,有劳四哥随我共骑一匹,快往胜安城而去。”
如今催头刀就悬在头上,唐昂驹不知此人可会还有后招,等不得见招拆招。
唯有在阿四入狱这时机,抓得对方自以为大胜的心思,揪出狡猾之人的尾巴,快其一步。
湮君嗯一声应下,架马车停在一处酒肆前,他翻身从车架前跳下,正要去寻脚凳。
那处的唐昂驹也如同他一般从车架上跃下,落地后习以为常的俯身拍拍衣摆,站在原处。
湮君见唐昂驹已经适应这眼盲的情况,已经可以如常人般应对,他便先行走入酒肆与人接头。
随后便有人出来朝唐昂驹行礼后,架着他们的马车赶往后巷,而湮君也从后巷牵出一匹马。
“若是不在此地歇脚,你的药浴便要停一日,若压不住飞百虫蛊,音姬会发火的。”
唐昂驹本以为湮君是要劝他留下,可听见马的响鼻,便知湮君只是将结果再告知他一次,任他选择。
“无妨,师姐配的药丸子足够应付一夜。”
“只要今夜赶入顺州的丰禾城,我们便能在一日后至中州。”
得唐昂驹再次肯定,湮君便先翻身上马,将唐昂驹扯上马背。
等唐昂驹在他身后坐稳,他才扬鞭一甩,从此地奔向临平城的北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