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俊逸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老家的客人已经坐在楼下了。
杨婉如迎上去说,“家里坐不下,只好在楼下摆了两桌。”
欧阳俊逸点头,“做菜的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杨婉如觉得,丈夫有时候挺不讲道理的。把老家来的这些人直接扔给她就不管,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过问做菜的事,是不是过份了些。
不过,她只是怪嗔地瞪了丈夫一眼,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你猜猜看,这些菜都是谁做的。”
欧阳俊逸看了她一眼,“你做的?”
“我哪有这本事。”
杨婉如神秘地一笑,“猜不出来吧,我告诉你,是如月做的。”
“如月会做菜,还真是个稀奇事。”
欧阳俊逸挑了下眉毛,抬头看了一眼不锈钢盆里的菜,仍有点不敢相信。
“如月做的,看着倒是像模像样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如何。”
德高望重的二大爷早在一旁按捺不住了,“俊逸啊,我们都等你开吃呢,你还在磨蹭个啥。”
欧阳俊逸老家虽然贫困,逢年过节吃饭,却有诸多讲究。杨婉如弄不明白,索性便把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安排在一桌,让丈夫和女婿亲自陪同。年轻人安排一桌,女人和孩子安排一桌。
欧阳俊逸的辈份虽低,官却做得最大。他不出席,别人还真不敢拿筷子。
欧阳俊逸㤺忙走过去坐下,“厂里有点事耽误了,怠慢了大家。一会儿,我陪你们多喝两杯。”
杨婉如送上酒,低声对丈夫说,“你血压高,不能多喝酒,意思一下就行了。”
萧远接过酒,“妈,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说完,他打开洒瓶,给每个人斟酒。
二大爷注视着酒瓶,半晌才说,“我说俊逸,在座的都是你长辈,你咋好意思拿这种牛眼睛酒杯来应付我们呢。”
欧阳俊逸忙说,“婉如,去,把咱们家大酒杯拿出来,我陪长辈们喝个痛快。”
当着老家人的面,杨婉如不能拂丈夫的意,只得上楼去拿大酒杯。
重新倒满酒,欧阳俊逸才端起酒杯说,“这一杯,算是我给大家陪罪的。”
说完,脖子一仰,已经把杯里的酒倒进嘴里。
大家慌忙站起来,乱七八糟地说,
“你辈份虽低,却是咱们村最有出息的。你这么客气,我们如何当得起。”
“你是国家的人,哪能跟我们一样,成天在家里闲着。能陪我们喝顿酒,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每次来,都给你添麻烦,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欧阳俊逸用一杯酒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这才乐呵呵地举起筷子,
“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你们尝尝,我家如月的手艺。”
说实话,大伙儿还在楼上的时候,就被这四溢的香气诱得垂涎欲滴。大伙儿不过是自恃身份,才按捺住性子,坐到现在没有动筷子。
看着旁边一桌年轻人狼吞虎咽,大快朵颐,每个人的喉咙里都快伸出手来了。
现在欧阳俊逸发话,大家便不客气了。拿起筷子挟起一株,放在嘴里,只觉入口火辣辣的,竟是说不出的痛快。再咬一口,嫩滑无比,实在是令人回味无穷。
欧阳俊逸起先还担心女儿做的菜难以下咽,不料,只吃一口,便再也放不下筷子了。
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美味没吃过,女儿这种做法,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看到女婿在一旁吃得大汗淋漓,他不禁说,“如月什么时候练就的一手厨艺,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萧远一直提着一颗心,就怕欧阳如月强自出头,把事情办砸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欧阳如月仓促之间,竟做出如此美味。
他不知道倒也罢了,连岳父母都蒙在鼓里,这事便透着蹊巧了。联想到如月这段时间的变化,萧远的眉头顿时皱成了川字形。
“我很少在家里吃饭,估计是她在家里自己瞎琢磨的吧。”
这是他能想出的,最恰当的解释了。
翁婿二人都陷入了沉思,二大爷却在一旁发话了。
“嗐,你们杯里的酒准备用来养鱼吗?”
欧阳俊逸这才惊觉,光顾着吃菜,竟忘了喝酒了。
他赶紧端起酒杯,陪着笑脸说,“二大爷,我敬你!”
欧阳家在楼下摆的这两桌洒席,只有一个菜,却吸引了不少过往行人。
所有人被这扑鼻的香气吸引,都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菜,竟这么香。
杨婉如赶紧拿了筷子,请他们品尝。
大伙儿也不客气,用筷子挟了一株放在嘴里,正赞不绝口呢,听说这菜是欧阳厂长的女儿做的,更是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想不到,如月年纪轻轻,竟会一手好菜。”
“要是我们家闺女有这本事,我半夜睡着了都能笑醒。”
“杨阿姨,你家如月才貌双全,女婿又精明能干,真是太有福气了。”
杨婉如心里高兴,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往日的谦逊和矜持。
“家里一下子来这么多客人,街上的饭馆又没开门,如月这是赶鸭-子上架,逼上梁山呢。平时,她哪里进过厨房。”
有人啧啧称赞,“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没下过厨房的人,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这就是天份啊,别人是学不来的。”
有人上前虚心地向欧阳如月请教,“我说如月,这么多菜混在一起,还这么好吃,你是如何做的?”
欧阳如月淡然一笑,“这个简单,先把所有的调料放在油锅里炒香,加水烧开,再分批分次下食材煮熟,酒上葱花和香菜就是。”
程序是这么个程序,可具体放哪里调料,调料的比例和先后顺序以及火候的把握却有许多讲究。众人听了,仍是一头雾水,却不便细问。
人家正招待客人呢,大伙儿围在这里东问西问,实在是不成体统。
众人渐渐散去,一桌子人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二大爷觉得时机成熟,这才发话了。
“俊逸啊,不是二大爷倚老卖老,总是来麻烦你,实在是,家里的日子过得苦啊。”
欧阳俊逸端着酒杯的手停住了,“二大爷,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二大爷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呷了一口酒才继续说,
“现在土地下户,一季庄稼几天功夫就做完了,一家子在家里闲着也不是办法。你是厂长,就想办法给大伙儿安排个活计吧。”
这种话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以前机械厂红火的时候,欧阳俊逸在不违背原则的情部下,也会让老家人来厂里做点零工,挣点小钱。可这两年里不是不景气么,连本厂职工家属子女都没办法安置,更别说老家的人了。
欧阳俊逸磨破了嘴皮子,才让老家的人相信,他并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无能为力。现在二大爷旧话重提,他只得苦着脸说,
“我是从村里出来的,当然知道乡亲们生活得不容易。如果我有一点办法,肯定会倾尽全力。现在厂里现在没有招工指标,厂里的职工干到退休,也只能安排一个子女接班。其余的,只能进大集体或服务连,属于临时工性质,工资待遇比正式工低,活却是最苦最累的。”
“临时就临时吧。”
二大爷掏出烟叶,点燃了,深吸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咱山里人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在厂里上班,工资再低,也比在家里刨地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