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欧阳俊逸说话，萧远已经静静地开口了。
“爸，既然如月已经考虑得这么清楚了，就让她试试吧。等她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她就知道，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有多大。”
虽然萧远的话并不受听，不过，好歹是不反对了。
欧阳如月咬了下嘴唇，“放心吧，我一定会成功的。”
萧远有些不屑，“你倒挺自信的。”
“没有金钢钻，哪敢揽磁器货。”
欧阳如月自信满满，“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放下所有的成见，对我刮目相看了。”
“简直是胡闹。”
欧阳俊逸在喉咙里嘀咕了一句，才缓缓地说，“别把话说得太满，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做不下去，我可不给你擦屁股。”
父亲这么快就松口，欧阳如月顿时喜出望外。
“都说虎父无犬女，我可是你亲生的闺女，遗传基因有多强大，你应该知道吧。”
欧阳俊逸摇头，“别吹了，我跟你妈一直怀疑，遗传发生了变异。”
他说的是实话，这两年，他们夫妻都快被女儿的恋爱脑气疯了。
女儿貌美如花，高中刚毕业，上门提亲的人就差点踩破了门槛。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女儿谁也看不上，竟一门心思要嫁给萧远。
萧远虽然才貌双全，家世也不错，问题是，女儿只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啊。
欧阳俊逸费尽了心思，才让萧渊岳答应了娶女儿为儿媳妇。可他是过来人，眼看着女儿这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迅速枯萎下去，便知道，女儿婚后的生活过得并不幸福。
但没办法，路是她自己选的，就是流着泪也必须走下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一根钉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见。
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怯怯地敲门声。
一家人都意识到，有客人来了。
欧阳如月起身打开门，看到是一对着一身崭新衣服，满脸菜色的父子，不由得一怔，“你们是……”
中年男人满脸堆笑，“你是如月吧，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你三叔啊。长根，还不快叫姐。”
那个叫长根的大男孩，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听父亲吩咐，赶紧抬头叫了声，“姐！”
来人说话的口音里带着老家特有的ai音，欧阳俊逸一听就知道，是老家又来人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怔了一下才认出来。
“你是村头二婶家的水生兄弟吧。”
水生受宠若惊，拼命点头，“大哥，你还认得我，真是太好了。这是你侄子长根，给你拜年来了。”
他把肩上扛的麻袋放在地上，这才讪讪地说，“大哥，这些都是自家地里种的，不值几个钱，你们就尝个鲜吧。 ”
“都是自家兄弟，你来就来吧，不用这么客气的。”
欧阳俊逸热情地招待这对父子，“我们也是刚端上碗，就一块儿吃吧。”
水生粗糙的手往身上擦了一下，才在凳子上坐下来，“来就吃饭，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女儿如月，这是我女婿萧远，还有你嫂子，都是一家人，就别客气了。”
欧阳俊逸紧接着又咐咐妻子，“到厨房煮点面条，一定要让水生兄弟和长根吃饱。”
杨婉如有些无语。
自从跟着丈夫到江安机械厂上任，老家的亲戚一直络绎不绝。这个什么村头二婶家的水生兄弟，不出意外，肯定又是来求丈夫办什么事的。
这些年来，家里的积蓄全搭在这些老家人身上了。饶是如此，还是得罪了不少人。说欧阳俊逸当了官，就在老家人面前端起官架子来了。欧旭俊逸听了，也只是笑笑，并不作任何解释。
她是个心地纯良的女人，丈夫执意如此，她自是无话。
欧阳如月在一旁看出她的无奈，赶紧站起来说，“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还是我去煮面条吧。”
欧阳俊逸对女儿的表现十分满意。
要知道，以前女儿回家，向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能躺着绝对不会坐着，能坐着绝对不会站着。现在突然变得勤快起来，还知道疼人，他当然是老怀大慰。
给水生倒上酒，他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水生聊起了家常。
“兄弟，二婶的身体现在咋样，家里人都挺好的吧？”
“不好！”
水生的脸上露出一丝凄楚，“我娘前年就过世了，娃他娘去年春上害了一场病，掏空了家底，年前还是走了。扔下几个孩子，挺难的。”
欧阳俊逸心里“格噔”一声，脸上仍不动声色，“人死不能复生，你带着几个孩子，就好好过日子吧。”
水生用衣袖抹了下眼睛，“娃他娘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屁股债，实在没办法，我才想着，来求大哥。”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
大年三十的那一把火，把厂里许多深层次的问题都烧出来了。他现在正坐蜡呢，哪里还有余力帮人。
欧阳俊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水生的嘴唇嗫动了一下，才低声说，“孩子长大了，在山沟沟里也不会有出息。我想着让他来投奔你，好歹奔个前程。”
欧阳俊逸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兄弟，别说厂里没有招工指标，就是有，也不可能招收农村户口的孩子。昨天二大爷带着村里人来过了，他们也只能去我女婿家的厂子看看。”
水生眼前一亮，“既然是他姐夫的厂子，长根进去，还能吃亏不成。”
萧远不知道岳父的老家还会来多少亲戚，赶紧说，“三叔，我们家厂子是私人性质，实行计件制。干得多自然工资就高，要是干得少，就……”
水生有些失望，“这么说，刚进厂的学徒，一个月下来，就没几个钱。”
萧远故意把问题说得很严重，“有人进厂后，因为吃不了苦，就自动辞职了。”
欧阳俊逸皱眉，“我记得，你们家几辈都是木匠，怎么不让他跟你学木匠呢？”
“木匠不挣钱啊。”
水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我们家祖辈都是木匠，到现在还是穷得叮当响。我琢磨着，还是让他出来闯闯，兴许能替几个弟弟妹妹闯出一条生路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身上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担子，任谁听了，心里都会忍不住一阵颤-栗。
欧阳如月端着面条出来，听到这话，心里却不由得一动。
“三叔，你会木匠？”
水生点头，“对啊，我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木匠。我从小就跟我爹和爷爷学，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三木匠的名头。”
真是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欧阳如月顿时高兴起来，“我正想找木匠替我做几张桌子和板凳呢，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水生顿时来了精神，“嗐，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吗。把尺寸和要求给我，包你满意。”
欧阳如月热烈地说，“是这样的，我要做的是方桌，不过，中间得留个圆洞，能放锅灶的那种。”
水生挠了下头发，“我试试吧，兴许能行。”
欧阳如月却思忖着说，“我不懂木料，不如，我把尺寸给你，你看看多少钱能做出来吧。”
水生点头，“你把尺寸给我就行。”
杨婉如在一旁说，“还是先吃饭吧，天大的事，都吃饱了肚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