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一家子浪费这么多时间，萧远有些郁闷。
父亲和母亲从头到尾都没露面，说明，姜还是老的辣。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是一场拙劣的骗局，自己还屁颠屁颠地跑去见他们，这个糗可真是丢大了。
想起今天来这里的正事，他迅速把这事抛到了后脑勺。
来到车间，发现里面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他心里不禁“格噔”了一下。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在这里，连手下的员工都只能选择离开。父亲的格局，似乎还是稍小了些。
看到许师傅，他心里稍感安慰。
许师傅是从江安机械厂出来的，经验丰富又老实巴交，所以，很快就被提拨成车间主任。
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许师傅，“许师傅，来，抽支烟吧。”
许师傅也不客气，接过了直接点上，这才笑了笑说，
“你要再不回来，这个地方我恐怕也呆不下去啦。”
萧远吃惊，“出什么事啦？”
“这事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聊。”
许师傅深吸了一口烟说，“你以前招的那些人，差不多走了一大半，就剩下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啦。”
萧远隐隐感到了不安，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许师傅。
“这是我画的图纸，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许师傅仔细看了一下图纸才说，“全身用不锈钢材料，下面加一个加热装置，锅体能固定，也能侧翻，里面加个搅拌器，这不就是一口大锅吗？”
萧远笑了起来，“许师傅，你还真是说准了，这就是一口锅。”
许师傅却有些为难，“萧总，这事要是放在以前，不过你一句话的事。现在厂里的规矩变了，得由生产科安排生产任务……我不知道你现在厂里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在没有接到生产科的通知前，这单活，我要是接了，就是私活。厂里对接私活的处罚很厉害，真接了，我就只能走路了。”
萧远明白了，他收起图纸，“放心吧许师傅，我不会为难你。”
他重新来到父亲的厂长办公室，轻轻地敲了下门。
萧渊岳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把那一家子打发走了？”
萧远由衷地说，“你早就知道那一家子是骗子，所以，你不愿意花时间跟他们废话。”
萧渊岳抚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总想走捷径，却不知道，天底下，哪有什么捷径可走。”
萧远拖开椅子坐在了父亲对面，“爸，如月每天炒底料，十分辛苦。我替她设计了一口锅，想让车间里的人替我做出来。材料和人工费我出，你看看，需要怎么办手续。”
萧渊岳沉呤着说，“去生产科找刘科长，看看他们能不能安排吧。现在生产上的事，是刘科长在安排。”
这样的官腔，萧远再熟悉不过。
当年，父亲担任国营江安机械厂副厂长的时候，对下面来找他办事的人，就是这么说的。
黑山机械厂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发展到这种规模，就是打破了国营企业的条条框框和官僚作风。现在，父亲又把它捡起来，不得不说，是一种历史的倒退。
不过，也许这就是他所说的，规范化管理吧。
萧远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行，我这就去找刘科长。”
生产科的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萧远都不认识。他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下门，才礼貌地说，
“请问，哪位是刘科长？”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来，用一双凛厉的眼神看着他，冷冷地说，
“你找我什么事？”
这种眼神十分无礼，让萧远感到很不舒服。不过，他还是尽量客气地说，
“我是萧远，有件事，需要麻烦你一下。”
他从兜里掏出图纸，递给刘科长，“我想加工一个设备，你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下。”
萧远这个名字，刘科长当然不陌生。不过，萧远已经是过去式，早淡出了黑山机械厂的管理层。如果萧厂长买这个账，自然会跟他打招呼。现在萧厂长把皮球踢到他这里，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只瞟了一眼图纸，便扔到了桌子上。
“我们的订单一直是由供销科提供的。按照流程，你得去找供销科签定合同，然后再让技术科出份正规的图纸，最后才交到我这里来。”
萧远一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收起图纸，重新揣进怀里。
“既然程序这么繁琐，我就不麻烦你们了。”
这里曾经是他艰苦打下的江山，现在他只是想替妻子做一口锅，却遭此冷遇，让他如何不寒心。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吧。
他骑车来到城南的一个小作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老板黄世海正在车床上忙碌，看到萧远，赶紧关掉机器，迎了过来。
“今天是起的什么风，竟把萧总给吹来了。”
“有一单活，你接不？”
黄世海以前只是江安机械厂的一名普通车工，后来跟几个工人合伙，开了这家世海机械厂。他不善经营，生意惨淡，只能勉强维持。现在萧远找上门来，他不禁眼前一亮。
“啥活计，说来听听，看看我们能吃下不。”
萧远掏出图纸，“就是这个，你看看能不能做吧。”
黄世海看了半天，又叫来几个师傅一起研究了半天，这才拍板。
“能做！”
萧远长舒了一口气，“其实，这玩意儿一点也不复杂。真做好了，说不定，还替你们厂开辟了一条新的发展思路呢。”
黄世海小心地说，“你的意思是说，这玩意儿做出来，有销路。”
“那还用说。”
萧远一脸笃定，“这种可以自主加热，自动搅拌的锅，制药、化工、食品，还有实验室都能用到，只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
黄世海有些小激动，不过，还是迟疑着说，“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让你们厂做呢？”
萧远不耐烦了，“你就说做不做吧，哪儿来的这么多为什么。”
“做做做，我肯定做，不过，这玩竟儿你得亲自在这里把把关，别到时候把事情搞砸了。”
“这是自然。”
萧远的脸上重又恢复了自信，“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里盯着。我画的图纸有点粗糙，也许有的地方还需要改进。”
黄世海由衷地说，“别人都说你是文武全才，现在总算是见识了。”
“别吹了，你可得记住了，这是做食品用的，材料必须用304不锈钢，半点也不能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