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渊岳这段时间的肝火很旺,很容易生气。
今天听朱市长在电话里说,萧远在组织什么知识竟赛,推销电炒锅,他气得差点当场摔了杯子。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只委婉地告诉朱市长,萧远现在工作的单位,是一家濒临破产的小作坊,并没在他的厂里工作。他的所有活动,都属个人行为,跟他没有关系。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讲究的是点到为止,不能说得过细,更不能露骨。以朱市长的精明,自然知道如何处置。
他能一眼看出,电炒锅蕴藏着巨大的市场潜力,当然不难看出,萧远举办所谓的知识竟赛,是一着妙棋。
他发过狠话,要让萧远在江安寸步难行。凭他在市里的人脉和关系,并非难事。
只要他放出话,萧远在市里的任何一个部门办事,都难于上青天。
所有人都说,萧远有经商的天才,其实,离开了他和他提供的平台,所谓的经商天才,根本狗屁不是。
他踌躇满志的端起茶盅,刚呷了一口,便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很快就意识到,周围太安静了,竟没了往日里熟悉的机器的轰鸣声。
他心里“格噔”一下,暗道又出事了。
以前车间的这些破事都是萧远在管,从没出现过机器三天两头罢工的情况。现在他专门设置了技术科和生产科,下面还有车间主任和班组长,生产却不能正常运行,岂非咄咄怪事。
他把厂里中层以上的干部召集起来,直骂得他们狗血淋头。可是没用,机器照样时不时就闹点小脾气,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萧渊岳小声诅咒了一句,便冲下楼,来到车间。
干事的人看上去倒是不少,一大堆人围在机器周边,却束手无策。
他气急败坏地冲到他们面前,“要是耽误了工期,不能按照交货,我扣你们工资。”
生产科的刘科长顿时哭丧了脸,“萧厂长,这台设备属于先天设计缺陷,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萧渊岳顿时咆哮起来,“既然是先天设计缺陷,以前怎么没出问题。”
刘科长吓得惊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估计,大概,也许,可能是因为工人对设备不熟悉吧。”
萧渊岳差点气晕了头,“什么估计大概也许可能,你是生产科长,能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
刘科长有些害怕,还是小声分辨,“故障的原因还没有找到,我真没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萧渊岳冷冷地说,“以前萧远一个人管这么一大摊子,设备从没出过事。现在你们这么多人,却管不好几台机器,真是白吃干饭的。”
他说这话,实在是有点不讲道理。
萧远当初在厂里,说话可是一言九鼎。给工人涨工资,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工人们都买他的账,愿意给他效死力。
现在萧厂长把所有权利都抓在手里,所谓的技术科长、生产科长、车间主任,不过是个分派工作的中间商,没有财权,更没有人事权。手底下的人不买账,他们可是一点办法没有。
厂里管理干部增加了,为了控制成本,萧渊岳便大幅度降低了工人的工资,致使大量关键岗位的技术工人被别的厂家挖走。现在上手的,基本上都是年后从农村召来的新工人。技术只学了点皮毛,哪能跟以前的老师傅相比。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当初买设备的时候,为了省钱,购买的是人家大厂淘汰下来的设备。萧远知道设备的底细,定期保养维修,加上开机器的全是技术精湛的老师傅,这才保证了设备的正常运转。
这些原因,在场的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只是屈从于萧厂长的威严,不肯点破而已。
萧渊岳在车间里跳着脚地痛骂了这些人一顿,感觉气消了些,这才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今天要是不能恢复正常生产,明天你们也不用来上班了。”
他说这话简直就是不经大脑,这些人要是真撩挑子不干了,厂里岂不就搁摊了。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性子。雷声大雨点小,生气的时间说得厉害,实际上,从没开除过一个人。
因此,大家只低头装作认真做事的模样,骨子里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萧渊岳就喜欢看到所有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服服贴贴的样子,这表明,他在厂里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人可以撼动。
在其他车间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办公室,萧渊岳感觉口渴得厉害。
近段时间他一天要喝几温水瓶开水,却还是口渴。王淑娴让他到医院作个体检,他却一直没能抽出时间。
现在身倦力乏,他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悲哀。天不从人愿,好好的儿子,突然就不是自己的骨血,自己亲生的儿子却不知在何方,实乃人生一大悲剧。
唉,再熬一段时间,等小儿子大学毕业,接手工厂,他便能退下来休息了。
他一直在这么安慰自己,只是,萧坤一直在学校念书,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能不能跟萧远一样,接手企业,却是个未知数。
看来,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胡思乱想,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话筒里传来王淑娴的声音,“老萧,我看了一套房子,位于市中心,三楼。地段不错,楼层也挺好。你过来看看,要是没问题,咱们就定下来。”
老两口答应了萧远和欧阳如月腾厂里那套房,买新房的事便提到了议事日程。
王淑娴这段时间天天在城里到处看房子,接连看了几套,萧渊岳不是嫌地段不好,就是嫌楼层差了,弄得王淑娴无所适从,十分生气。
不过,买房是大事,他们家又是第一次买房,当然要买个满意。所以,王淑娴看到中意的房子,还是耐着性子打电话通知他去看。
今天,萧渊岳心绪繁乱,哪里有兴致看新房。
“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就别来烦我了。”
不等王淑娴说话,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等到厂里重新响起熟悉的机器轰鸣声,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只要没有应酬,他都会严格地遵守上下班制度。只要他不走,厂里就没有一个人敢早退。这一点,他感到十分满意。
下班回到家,他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躺在沙发上,连脚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他想让自己放松,可是不行。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纷至沓来,令他烦不胜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