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厂门口那条弯弯曲曲的水泥路上去,便是胡骆林和乐洋居住的家属区了。
这里是江安机械厂最大最集中的家属区,跟厂区之间,还隔着一大片农田。
这种修建于六七十年代的排屋,带着明显的时代特征。房屋低矮逼仄,外墙的白灰已经脱落,露出灰扑扑的青砖。厕所公用,灶房是各家各户自己在屋后搭建的。只够砌一个简易灶台,供烧水做饭炒菜用。
分配住房的时候,多数家庭只有夫妻两人,前后两间屋子,十几个平方,足够了。二十多年过去,家家户户添丁进口,成为一大家子,以前的两间屋子,就变得拥挤不堪了。
因为住房困难,很多已经到了婚龄的年轻人,特别是男青年,就没办法结婚,成为令工会最为头痛的老大难问题。
厂里早计划修建职工家属楼,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新的家属楼便一直停留在规划阶段。
萧远和欧阳如月结婚的时候能在筒子楼分到两间住房,不过是因为两人的父母是厂长的缘故。筒子楼里烟熏火燎,环境并不好,却是机械厂除了干部楼外,条件最好的房子。
临近家属区的水泥路,是一段坡度很陡的长坡。萧远用力蹬上坡,身上已经微微冒汗。
来到胡骆林家门口,正习惯性地要吹口哨,却发现胡骆林的母亲胡妈妈已经站在门口,用一双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从小就是厂里的孩子王,经常带着一帮孩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跟外面的孩子打架斗殴,让大人们十分头痛。
参加工作后,他并没有跟胡骆林他们一样,到车间当工人,而是进了供销科。在这里,他的坏名声得以延续。后来跟父母停薪留职,出去单干,他已经是臭名昭著了。
什么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只差说他恶贯满盈,十恶不赦了。
胡家两个女儿,就胡骆林一个儿子,胡妈妈重男轻女,对儿子宝贝得不得了,就怕儿子跟着萧远鬼混,有个闪失。所以,一直严令儿子,不许跟萧远往来。
萧远每次来找胡骆林,都只在外面吹口哨发出信号。
现在被胡妈妈逮了个正着,他只得赶紧陪起笑脸,上前说,“阿姨,骆林在家吗?”
胡妈妈翻了下白眼,“这么早就来找我们家骆林,你想干什么?”
萧远赶紧说,“我有点事,想找他帮忙呢。”
胡妈妈以前严令儿子不许跟萧远一起玩,不过,知道儿子跟萧远打得火热,她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
萧远是萧渊岳的儿子,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儿子能沾点萧家的光,摆脱工人身份。
现在,萧远不是萧家孩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现在连工作都丢了,儿子跟着他,还能有个好。
她是典型的家庭妇女,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在家里相夫教子的那种。她的生活圈子都是跟她一样的家庭主妇,没事就钻在一起,说东家长,道西家短。什么追风捕影,添油加醋,便是她们的强项。
在她们有限的认知里,只有在车间劳动,才算是务正业。象萧远一样骑着摩托车四处乱窜的人,便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求上进。
看到萧远只骑一辆半新旧的自行车,胡妈妈一脸嫌弃,嘴里却说,
“我家骆林不过一穷工人,能帮你啥忙。”
胡骆林在屋里听到萧远的声音,忙披了衣服出来。
“头儿,你找我有事。”
萧远为了让胡妈妈放心,赶紧说,“有个活,10块钱一天,你干不干?”
胡骆林每个月到手的工资还不到100块,摊到每一天,也不过3块多,现在一天能挣10块钱,傻子才不干呢。
胡妈妈头脑简单,一听说能挣钱,不等儿子回答,已经在一旁抢着说,
“干,怎么不干。车间那边,一会儿我让你爸去替你请假。”
车间里早人浮于事,就是少三五个人,生产都不会受到影响。只要打声招呼,以示尊重就行。
萧远忙说,“那,就辛苦胡叔叔啦。”
“不过一句话的事,有啥可辛苦的。”
胡妈妈说着,转身进屋拿了一块馒头塞给儿子,“刚出锅的,快趁热吃吧。”
胡骆林皱眉,“妈,我都多大人了,你还怕我饿着。”
胡妈妈轻叱,“外面的东西不卫生,别光想着到外面的面摊上吃。你也老大不小了,再大手大脚花钱,啥时候才能攒下钱娶媳妇。”
胡骆林是月光族,每个月上缴的生活费,还不够他往回掏呢。胡妈妈不敢让老伴知道,只得自己拼命节省。
胡骆林却大大咧咧地说,“我是不婚一族,不结婚的。你要想传宗接代,可别指望我。”
胡妈妈“啐”了他一口,“这话要是让你爸知道,肯定打断你的狗腿。”
胡骆林被母亲数落惯了,并不放在心上。
他走到门对面的自来水管前,拧开水龙头,就着自来水冲了下脸,用手一抹,便算是洗过脸了。
他用力甩了下手,把手上的水甩出去,又在衣服的前襟上擦了下,便顶着一头鸡窝发,去开自行车锁。
萧远命令,“去,换身衣服,用梳子梳下头,把牙刷了。”
胡骆林嘀咕,“又不是去相亲,打扮给谁看啦。”
不过,他还是进屋换了件衬衣裤子,把头发梳了个造型,还喷了点摩丝。
刷牙就简单了,把嘴伸到水龙头上,嘴里含一口水,用手指擦几下,就算是刷牙了。
萧远看得直摇头,“活该一辈子打光棍,找不到老婆。”
胡骆林却嗤之以鼻,“我现在过得逍遥自在,不知道有多快活。干吗要找个女人来约束,自寻烦恼。”
见母亲进屋,他才压低了声音说,“头儿,听人说,你在弄什么大赛,这事是不是真的?”
“这事还能有假,当然是真的。”
萧远一脸得色,“我不光弄了个大赛,还弄了个公司,现在正需要人手。咋样,有兴趣没?”
胡骆林眼睛一亮,“缺人你说呀,咱别的没有,力气却有的是。”
萧远点头,“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胡骆林却挠了下头发,“要不是叫上凯琛和乐洋?”
萧远沉呤了一下说,“就叫上乐洋吧,凯琛就算了。”
胡骆林点头表示认可,“凯琛自从当上那个什么劳什子团支书,跟咱们就疏远了。乐洋这小子不到最后一分钟,坚决不起床。这个时候,估计还在睡懒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