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悠篇
我叫楚云悠,父母还有没有活着我不知道,只是在那一年,我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骗了来,上了雪山。
我一个人在街上乞讨的时候他来到我面前,说:“跟我走,只要做我徒弟,我来保护你,天天给你吃肉。”我觉得这个买卖还不错,就答应了。
结果我上当了。
什么天天给我吃肉?带我上山之后,他首先教我做的事情就是做饭,然后……天天伺候他吃!
还有小院里的清洁全都是我来做,这家伙,除了整天喝喝酒没别的事,颓废的可以!
之前说好的强大的雪医教呢?敢情这雪医教只有他一个!
现在加上我两个。
他叫韩文贤,一个那么邋遢的人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文邹邹的名字?难道说缺什么补什么吗?不过他的医术的确高明,每一个来找他看病的人都是千恩万谢。他平常也教我一些医术,我以为这就是他会的全部。
直到那一天,我见证了他的另一面。
一个大户人家指名道姓的要求他去看诊,他顺便把我也带上了。我自己在院子里玩,功夫不大我听到了里面的怒骂声:“好你个江湖匹夫,居然把我儿子治死了,你这是杀人!走,跟我一起去见官!”
我愣愣的,许久没有反应过来,难道是病人死了吗?可是师父从来没有出过这种意外啊,除非那是个必死之人。
“老爷,您的孩子已经病入晚期,华佗在世也不一定能挽救,我早在治疗之前就说过了,你……”
“少废话你这个骗子!借着行医的名头来杀人,今天你走不掉了,跟我去见县太爷,让他定你的罪!”
我看到师父被人推推搡搡的轰出来,双臂被反扣,俨然就把他当成了犯人。那个跋扈的老爷看到我,说:“还有个小骗子,来人啊,一起带走!”
“老爷,他还是个孩子,你放过他,我跟你走就是了。再说这件事跟他也没关系。”师父露出了卑躬屈膝的谄笑,那副样子怎么看怎么也不觉得他会是个冰清玉洁的大夫。
而听师父刚才所说,完全是这些人无理取闹,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百分百保证自己能救得了人呢?可师父,怎么就受了这份折辱?
被人人称赞江湖有名的韩大夫,就这么被侮辱成了杀人犯?
“放了他?放了他让这小子继承你的衣钵继续去骗人吗!”
那么严苛的指责,我心里抑郁难平。那些人下手很重,弄的我很痛,可我的力气太小,又打不过他们,只得反复申诉着:“放开我,混蛋!”
“啪!”
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有些委屈又很难过,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
我没有注意到,师父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不往前走了,冷冰冰的呵斥一句:“放开他!”
那股气势,那种威严,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一样。
“呦呵,你还能耐了,还放了他,信不信老子……”
师父双臂一抖,扣住他的两个人突然被他甩在地上,他转身,一拳照着那个肥胖的老爷就揍了过去!
“反了反了,来人啊——”
师父又是一拳,老爷最后发出的声音是惨叫。
家丁们很快就围了上来,提着刀对师父砍过去,我很担心他,却见师父步伐轻盈,每一次都能轻松避开他们的攻势,他抢了一把刀,把这户院子里的人砍了七七八八。
鲜血顺着砍刀流下来,让那些人根本不敢再往前一步。
最后,师父凌厉的眼神朝我的方向洞穿而来,盯着那两个抓我的人,染血的刀指向了他们。
“放下他!”
带着杀气的声音,我呆住了。
这个男人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邋遢师父吗?
那两个抓我的人慌忙放开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惹到了这杀神。师父慢慢朝我走过来,他那种嗜血模样我反而不怕,轻轻唤着他:“师父……”
师父缓缓勾唇,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说:“悠儿不怕。”
他摸着我被打红的脸,温柔的说:“还疼吗?”
我摇头。
其实也不是特别疼了,只是有点热。
他抱着我,把刀扔掉,潇洒的离开了这座宅院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那时候的师父真的好酷,长大了我也一定要做他这种人,谁敢拦我的路,杀无赦!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要杀人呢?”
师父说:“本来没想动手的,奈何他们动了你啊!我济世救人,但我也不是菩萨,我答应过你的,你做我徒弟,我来保护你,天天给你吃肉。”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自己都忍下了,却是为了我他忍不了。雄鹰张开羽翼,庇护它的幼子,谁敢对它的孩子动手,那它就跟谁玩命!
我看着他,许久不说话。
师父,你的原则,我记住了。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天,那个跋扈的老爷最终也没有在让人来骚扰师父,反正我没看见,至于是不是被师父处理了我也不太清楚。
那一天,师父突然对我说:“悠儿,我要下山几天,你自己乖乖的。”
我问:“师父要去做什么?”
师父说:“江湖中有一个集会我要去一趟,等我回来啊。”
我知道师父在江湖中被传为神医一定有他自己的能力和手段,师父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大概过了五天吧,师父回来了,这次还带回来一个小女孩,那女孩长的清秀漂亮,攥着师父的衣角不肯放开,应该是在害怕。
师父温和的对我说:“悠儿,她叫白烟,你可以叫她烟儿,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妹了,要好好相处啊。”
女孩怯生生的眼神让我心生怜意,走过去伸出手,笑着说:“你好,我叫楚云悠,很高兴认识你。”
女孩见我态度友好,也伸出手跟我握了一下,说:“你好。”不过很快就缩回去了。
从那以后,我的任务又多了一个,除了照顾师父,还得管这小女孩吃喝。不过师父说我是师兄,应该得负起责任来,我觉得有道理,却没有反驳他当时明明是我师父却要我照顾他的事情。
我也一直在学习着,师父教我的东西我都认真的去完成。师父那爽朗的英姿印在我脑海里,让我努力追求着,想快些达到他的境界。
春去秋来,四季轮回,这座小山上只有我们三个人,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与世隔绝了呢。不过师父很强,教了我们医术和武功,还教了不少为人处事的方法,让我们以后下山的时候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那天,白烟,也就是我的小师妹突然拿着剑指着我说:“师兄,我要向你挑战!”
她当时的表情还真的有侠女的风范。
我点头同意了,最终还是我赢了,当我的剑落在她颈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不甘和错愕。
“承让了,师妹。”我收回剑,她恨恨的离去。
从那以后,每年她都会来找我挑战一次,那棵榆树已经成了我们约定的地点,有时候我习惯了,会在那一天拿着剑等她到来。
这一次的比试过后,师妹靠在我膝上,躺在阴凉地里,我坐在地上,同样看着蔚蓝的天。
“师兄,你看。”她突然献宝似的把一张纸递到我面前,我一愣,说:“这不是师父的药典吗?你……”
她扮了个鬼脸,说:“有什么关系,那家伙多久了都不管我们一下,真的跟放羊一样。师兄,你看看,看看嘛。”
我拗不过她,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团,上面是一朵很漂亮的花,我认得,它叫雪莲,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也是一种珍贵的药材。
“师兄,你知道这东西哪里有吗?”她的眼睛在闪光。
我不答,反问:“你想要?”
她诚实的点头。
女孩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我把那张纸收在口袋里,说:“别想了,它很难得到的。”
她黯然。
翌日凌晨时分,我爬到了后山上,那里常年积雪,陡峭险峻,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万丈深渊。我看着不远处晨光下的冰清玉洁的小花,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我把那朵雪莲交给白烟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惊喜以及猝不及防。没有第一时间来接这朵花,她心疼的摸了摸我身上冻伤擦伤的痕迹,说:“你不是说它很难得到吗?”
“是很难。”我坦然承认。好几次,要不是我会点三脚猫功夫再加上反应迅速的话,就要彻底埋葬在雪山底部了。
她一把抱住我,对我说:“师兄最好了!”
她抓着雪莲笑的像个傻子,我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只要她开心,一切都值得了。
“悠儿!”
我听到身后的一声厉喝,觉得要倒霉了。
师父怒气冲冲的看着我,冷冷的说:“你做什么去了?”
看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就知道了。
师父看到了白烟手中那朵还没有完全绽放的雪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问:“药典是不是你撕的?”
白烟脸色白了一个度,她没想到师父都知道了。
我沉默,慢慢把那张纸交到师父手里。
“好啊,撕了它就为了给烟儿摘这朵雪莲?你知不知天地灵物成长多么艰辛?给我去药房里跪着!一天之后才准出来!”
“是,师父。”我并不去反驳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罚我。
地板真的是硬的很啊,跪短时间倒没什么,时间长了就感觉膝盖疼的难受。一天一夜,师父好像完全忘了我这个人,把我反锁在这里就走了,一滴水都没有。
一天以后,我听到铁锁坠地的声音,是师父打开了房门,阳光从门外渗透进来,没有人进来扶我一把。我又饿又累,无奈只好自己努力着,想要站起来膝盖没有力气,我一步步爬了过去,最后扶着墙才站了起来。一把抱住我的是师妹,她的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
“对不起师兄,是我太任性了。”她向我道歉,我摇头。
她没有错,也没有逼我去做什么,去摘这朵雪莲是我自己的主张,师父要罚也是我,和她没有关系。
“师父,对不起。”我声音微弱的对那个男人说,他一把把我抱起,放在榻上,然后细细的给我擦药,旁边还炖着很好闻的药膳。
“下次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了。”他严苛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就像个看着孩子犯错不知该怎么处罚的老父亲。
“是,师父,不敢有下次了。”我说。
少年的身体韧性都很强,我的伤几天就好的差不多了,那段时间,白烟见到我都很亲呢,有时候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反正她是我师妹,爱怎样就怎样吧。
我十二岁那年冬日,突然降下暴风雪,寒风吹的很大,我想着白烟自己会不会害怕,这么大的雪也是我到雪山上第一次遇到。
走到她的房间,却发现里面根本没人,同时不见的,还有她那件随身佩戴的武器。
她去哪里了呢?
我找遍小院也没有找到她,最终,我决定下山去看看。
下山的路只有那一条,若找不到她我再自己回来,有可能她只是躲在哪里我不知道呢。
山路难行,还好我带了攀岩索。
在山脚下,我看到了她。
为什么独自下山我不太清楚,我默默的跟在她后面,看这个女孩走到集市上,到处都是红灯笼,在山上生活我对时间都概念也有点模糊,难道说又要过年了吗?
雪很大,但还是有不少人出来玩,开心的孩子们踏着雪奔跑,笑声经久不衰。
我看她买了一件件小饰品,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那时候师父没有给过我们钱,她这些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很少,但她很满足。
下山就是为了要过个年吗?
她脸上的笑容,我真的想用一生去呵护。
她好像遇到麻烦了,几个彪形大汉拦在了她面前,我好像还听到他们说什么“好漂亮的小姑娘”还有“童养媳”之类的,心中燃起凶狠的烈焰。
我不顾一切冲了上去,用自己会的所有武功来对抗着他们,拉着白烟就跑。
她惊诧的叫了声“师兄”,我没有回应她,只顾着跑路。我的功夫不知道能不能对付这些人,师父教的也挺详细,只不过我还没有面临过生死搏斗,不能冒险。
白烟摔倒了,我看着那些人越追越近,咬牙拔剑朝他们砍过去,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冷兵器贯穿的疼痛,我对她吼:“快跑!”
她倒是很听话,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我忍着疼,也不敢恋战,也慌忙的跑了,或者说,我是滚的。
有一个小斜坡,我直接从上面滚了下去,沾了一身的雪。如果不是这个斜坡,可能我会死在那些人手里。
白烟找到了一个破庙,我们一起躲了进去,至少能挡这暴风雪。
我的伤口在流血,她眼圈红红的,是被吓到了吧?我笑着安慰她:“别哭,师父会找到我们的。”
那家伙可是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做他徒弟,他就保护我,不能食言。
她也会点简单的包扎,给我处理了一下,那个晚上,真的很黑,我不敢睡,我怕睡着了会冻死在这个雪夜里。
我发烧了。
不知是不是伤口引起的发烧,我的头很热,很烫,我整个人却很冷,很冷。
她递给我一个热热的包子,我不知道她哪里弄来的,她说有个好心人给她的。我咬了一口,真的是很好吃的,但最后我趁她不注意把包子藏了起来,贴着里衣。
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好运有人给她东西的,万一再遇上坏人怎么办?
又是一天晚上,她两手空空,我把包子递给她的时候包子还是温的,我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它。
“你吃吧,我不饿。”我说。
夜晚的风吹的可真冷啊,这是我感觉最寒冷的冬天了,还能熬过去吗?
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连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半夜,我来到外面的雪地里,明明饿的发慌却一点也不想吃东西。
该死的发烧!
雪还在下,我双手捧起一堆雪送到嘴里,就当是润润喉吧,没想到这一幕还被她看见了。
小师妹很震惊,我笑:“你也睡不着吗?我很热,拿它来降降温。”
我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发现我们把我们带回去的,我醒来的时候白烟告诉我,我昏迷了七天。
还真是很差劲的身子。
从那以后,我学艺更加认真了,因为我要用我的手,我的力量,去保护所有我在乎的人,我不想在经历那样的事情。
小师妹也很努力,不过我发现她更喜欢钻研毒药的配方了,从那天师父教我们辨别毒草之后。
她还缠着我要我去研制一种毒药,我没办法只好试了一下。不过我的原则一般都是毒药和解药成双配对出现的,若是没有解药自己不小心沾染了毒药岂不是悲催?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死神之泪。名字很美,不过那毒性,却不及她自创的毒药。有时候,她也去挑战那些江湖中早已失传的药方,为此还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幸好被师父救回来了。
师父似乎是看不惯她的所为,觉得她偏离了正确的道路。行医者,治病救人,不是想着研究那么多东西去害人的。为此师父还骂了她不少次,可她依旧乐此不疲。
我知道她在外面创建了一个教派,叫雪医教,和本门教派一样,师父想着要把雪医教发扬光大,我没来得及去做她先做了,可见她还是有孝心的。
只是这些天她和师父吵架吵的太严重,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师父有时候脑子是迂腐一些,可也是出于不想让她受伤的心啊。
有时候她会跑到我怀里哭,很委屈的样子,我无奈,抱着她,只好安慰着说师父也有苦衷你们就各退一步好了。
直到那一天,发生了一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情。
白烟屋里动静很大,我不放心的跑过去,结果……
师父躺在地上,脸色有发青的迹象,这是……中毒!
我看着白烟,她手足无措,似是被吓到了,只是一遍遍的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我看到白烟桌上有写着冰寒火毒,还记载着症状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现在师父身上似火似冰。
“烟儿!”我唤她,希望她给我一个解释,她只在一旁拼命的摇头,眼中有泪,突然夺门而出。
冰寒火毒是江湖禁药,而且失传已久,我也不知道药方,自然不可能这么短时间配出解药来!
师父……
我抱着这个男人,我竟然能抱得起他来了,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攥他一觉的时候,转眼间我都快比他还高了。
“云悠,白烟败坏雪医教名声,弑师之罪天理不容,现在为师给你最后一个任务,一定要替师父清理门户……”
“云悠,自行离去吧,雪医教从此,不复存在了……”
我看着这个男人在我面前闭上了眼睛,哭的像个孩子。
我只知道白烟创建了雪医教,却不知道她的雪医教是买凶杀人,她研制的毒药都用在了这种用途上,师父一生都在想要光复雪医教,如今江湖中雪医教是有了,不过被世人传成了另外两个字:血衣。
染血的教派。
师父生前节俭,还戏说他死了以后一席草帘遮住就好,他要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我遵从他的命令,让他睡在一片雪地里,然后离开了。
最后看了一眼我长大的地方,我走了。
心却悄然苍老。
那天的雪下的真大啊,我心很累,来到一座小茶棚里喝了一杯热茶,思索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结果却来了一个小贼,抢了我的钱袋就跑。我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暗暗发笑。好啊,正好我现在不痛快,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了!
我跟在他后面,看他拼命跑的样子冷笑,见他停了下来我说:“喂,小贼,继续跑啊!”
他是会点功夫,但对我来说不痛不痒,我轻而易举的就制住了他,把他反扣在地上,夺回钱之后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
“偷本公子的钱?你也配!小小年纪不学好,专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欠揍!”
我心情不好,骂骂咧咧的发泄着,可那小子也不呼痛,就这么任由我打。打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放开他了,他默默的爬起来就走,也不试图反抗什么。
“喂!”这个小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他的样子是饿坏了,两眼无神,还透露着悲伤。
怎么会饿成这样呢?
“你没有家吗?”我问。
“本来有的,几天前,没了。”他这么回答。
我当时不知什么感觉,酸酸的,涩涩的,心脏压抑的很。
“看来我们同病相怜呢。”我这么说着,很难受。
“你也没有家?”
“对,几天前刚没的。亲人都不在了,可不是没有家了吗?”我当时的表情,应该可以用凄惨来形容了吧?没了师父,师妹又叛变,下山之后,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看着他,说要请他吃饭,他也没有拒绝。我们两个就这么往远处走去,就像两头在雪地里相遇的狼。
后来,我和他一起创建了龙云阁,创建一个教派很辛苦,我受过不少苦,还好,最后挺过来了。我也认真的教着他武功,倾囊相授。他学的很快,阁中唯有他可以做我的左右手。
他叫玄澈,我下山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后来,我发现了他小时候的衣物,略微震惊,那些都是丝绸织物,黄色的,尊贵的颜色,上面还绘着金龙。
“这是你的?”我问他。
他点头:“伯伯说这是他捡我回来的时候我身上的东西。”
“难道你是皇族弃子?”我猜测着,他把那些衣服都收了起来,说:“曾经,我期待过,后来,无所谓了。我现在活的很好,不需要这层光环。”
事实证明,他还是会期待亲情的,那次他去皇城办事,回来的时候经常发呆,我派人去调查了一下,那天他在皇城里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跑出来就叫他遥儿,还死死的抱着他不肯撒手。
我派人加大了这方面的调查力度,后来查到了他出生的那一年皇城中发生的一个小意外。
若这个意外是真的,那么他才是真正的皇子,而那个现在皇宫中的六皇子,是假冒的!
狸猫换太子。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一直不动声色,甚至没有要去皇宫认亲的打算。我知道,他不想趟那权利的浑水。
直到那一天,皇上驾崩,传位六皇子墨寂遥。
他愣了。
我看到火焰从他眼底燃烧起来,慢慢的止不住了。
他才是六皇子,这么说起来,皇家的万里江山可不是要易主了吗?
那天,他来告诉我,要去破坏新帝的登基大典,我笑:“小澈才是新帝啊,到时候富贵不要忘兄弟啊。”
我脱下了平常那套华贵的蓝衣,换上了最普通平常的黑色夜行衣,跟在他身边。
那天的场景说起来也很滑稽,文武百官都在金銮殿前准备跪拜新帝,那个假皇子也换好了龙袍准备坐上那个最尊贵的位置,结果走到路的尽头才发现龙椅上早就坐了一个人,正是小澈!
百官惊怒,御林军也都迅速赶了来,剑指小澈,小澈倒是很从容,拿出了他出生时的衣料,还讲了一大堆的证据,那时的宰相是赵一鸣,小澈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心里最有数。
百官也有些怀疑,毕竟皇室正统不容玷污,在最后一刻,小澈提出可以滴血验亲。小澈那个疯疯癫癫的母妃跑了出来,指着小澈说:“这才是我儿子,那个是假的!”然后,她就被某个御林军“不小心”的杀了。
赵一鸣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角色明明到了最后一步他怎么可能会放弃?他暗暗指挥着想要把小澈杀掉,我站在小澈身边,笑着对他说:“登基的事你自己来,其他的交给我!”
小澈很聪明,当然纸不包火,最终是他赢了。他抱着那个女人还带着体温的尸体愣了很久,慢慢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母妃。”
他最终没有去做那新帝,把那个位置交给了仅存于世的哥哥,墨宇翔。他的性子,或许不适合处理那纷争的朝堂。
先帝有八个皇子,除了他这个流亡在外的六皇子,也就只剩下三皇子墨宇翔了,可见赵一鸣手段残忍到什么地步。当然,能在那种环境中成长起来,这三皇子的城府也是深不可测啊。
小澈走了,去皇城中做了王爷。
对了,或许不该叫他小澈了,他叫墨寂遥,真正的墨寂遥。
多年的习惯,怎么改也改不了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到那个女孩,那个我以为多年来我会忘记的女孩。
她的血衣教已经越来越强了,影响力也越来越大,我曾经跟手下的兄弟们说过,遇到血衣教,不要正面冲突,或许是我还舍不得吧。
可她却不依不饶,不停的向我身上泼脏水,我能忍的都忍了,唯独,那次她算计小澈。
我去找她,那是师父出事后我第一次去找她。她变化挺大的,现在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了,还绣着曼荼罗花,那是以死亡为温养的花。
她还是那样笑着叫我师兄,我本来想唤她一声烟儿的,可话一出口变成了白烟。她似乎很生气呢。
我警告她不要对小澈动手,她却指责我的剑已经对准了她。我曾说过,我的剑只会是保护她的武器,可这一切又是谁的错呢?是她杀了师父啊!
那次,我在清水寺内被御林军围困,她带着断肠烟赶来,杀了方子洛,替我们解了围,小澈说她是不是为了我专门赶来的,我坚决的回答“不会的”,其实是不想要自己的心智动摇。
我被星耀皇抓住,他给我灌了毒药,我知道,那个悄悄给我送来解药的人是她的人,因为血衣教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药物的味道,我很清楚。
或许她是想杀我,所以,不让其他人伤我一下,这也是一种执念。
再次相遇是在玉莲国的皇宫里,是我被女皇萧锦诺误会的时候,好像每一次她的出现都是我遇到麻烦的时候,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我,那一次,我把剑刺向她,她没有躲,是她的手下替她挡了致命剑。
她走了,我心里竟然在庆幸,还好刺中的人不是她。
小澈中毒了,伤的很重,身上都弥散着毒气。
我很生气,因为做那件事的是她。
或许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我这样想。
那一天,师父来到我面前,我很惊讶,然后听他讲了一个故事。
是白烟把他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却埋葬了小澈。
那时候,我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用了五年的时间帮小澈清除毒素,也亲眼看着他一天天消瘦,一天比一天冷酷。
因为他爱的那个人,被埋葬了。
这种心情,我能理解的。现在的小澈,除了对我,对其他人都能毫不犹豫的下杀手。
他是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我能救得了他的人,却拯救不了他的心。
能救他的,只有那个女孩,玉莲国的女皇。
萧染夕。
她还活着。
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我是懵的。
回过神来之后我真的想向天祈祷,谢谢没有带走小七,这样还有拯救小澈的机会。
小澈是能拯救了,可我的救赎在哪里?
血衣教坍塌的事情我清楚的很,却躲在了一座小庄园中装作眼不见为净的样子,躲在龟壳里就能想象她其实还很好。
直到……她通过江湖向我发战帖。
七日后辰时,血衣教教主白烟约战龙云阁阁主楚云悠。
那几个字,我能背上十遍。
白烟在逼我,逼我现身,逼我杀了她,或者,她杀了我。
我知道小澈不会放我自己去,可我必须要去。临行之前,我去了趟雪山,找了师父,却不想,这也是我能见师父的最后一面。
白烟讲了很多我们小时候的故事,我就在一边听着,回忆着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光。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让我沦陷。
我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说了一句“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和她,注定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她的剑捅进了我的心口,我的剑横在了她的颈间,她没有防守,我也没有,一招之后,胜负已分。
我本来有机会杀她的,两个人同归于尽,这其实也是个好结局,可最后……我竟然下不了手。
我还是下不了手。
“烟儿,从南面走,小澈在北面。”我提醒着她,不知道她能不能逃出去,但我给她指了一条我认为的生路。
我听她在我怀里痛哭,我听到她说我爱你,这些都是回光返照吗?不过,也挺幸福的啊。
我的意识回到了雪山上,那时候她甜甜的唤我师兄,我笑着,和她一起嬉笑打闹,然后一起躺在屋顶上看星星。
我醒过来了,是小澈救了我,不过,我却接到了两条死亡的消息,一个是白烟死了,一个是师父死了。
占据我生命大部分的两个人,都死了。
我痛,却没有眼泪,胸腔像破开了一个大洞一般,呼呼的灌着风,让我凉的彻底。
又是一年春节,又是寒冬。这一年,我竟然是在皇宫里度过的,很难想象不是吗?
在星耀国皇宫里,我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光彩,自己一个人灌着酒,抬头看了看月亮。
举杯邀明月,原来是那么孤独的啊。
墨子祎和萧玉珩拿着烟火追逐嬉戏,我静静的看着他们笑闹,思绪回到了冰冷的雪山之上。
白烟也曾经趁我睡觉的时候在我身上绑上烟火,把我从睡梦中吓醒,她却在一边咯咯的笑,调皮程度完全不亚于现在的子祎和珩珩。
我喝的有点多了,想要回去睡觉。星耀皇早就给小澈和小七准备好了宫苑,我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不经意的一瞥,我看到了一个人。
一身黑衣,衣上还点缀着曼荼罗,她站在月光下抬头,面上的表情有些哀默。
是白烟吗?
“烟儿!”我不顾一切的跑过去,突然一把抱住她,她挣扎着,不停的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楚云悠啊,我是你师兄啊,你不记得了吗?
我只觉得自己全身热的难受,想她也想的难受,把她拉进了我的卧房。
她还在挣扎,手劲很弱,像猫儿一样。若是我清醒的时候肯定能察觉有异,我的白烟强大起来能一挑百,怎么可能这么娇弱,但现在,我的理智已经被烧干净了。
明日醒来的时候,我脑子很痛,难受。而且……身边还有一个人!
我愣了,昨晚的疯狂涌入脑海,她洁白的玉_体上还留着我肆虐的痕迹,床单上的一点暗红灼伤了我的眼。
我竟然强_上_了一个女人!
她似乎有点怕,裹着被子躲在一边。
我扶额,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了。她长的跟白烟是很相似,难怪我昨天会认错。
我走出房门,煎了一碗药进来,当然是避孕药,我说:“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你把它喝了吧,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她很怕,默默的流下泪来,喑哑的哭腔听的我很难受。
“公子,奴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这是不想要我吗?”
我无奈,心里也很难受。星耀国,女人没有多少地位,恐怕她已经要跟定我了,但我真的没有心再去爱一个人了,哪怕她跟白烟长的很像。
“随便你吧,不喝也罢。”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千两银票放在桌上,说:“对不起,我不能要你。昨晚,不管会不会有孩子,就算会有,我也不会承认的,拿着钱,去找个真心喜欢你的人吧。”
我走了。
能跟我一起生孩子的人已经不在了,我的心也早就凉透了。
我不想去找替身,因为长的再像都不是我的烟儿。
烟儿,你不在了,我这一生都在追逐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