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陆摇刚结束在工地的奔波,带着一身尘土回到住处,正准备洗漱,手机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苏倩倩。
陆摇眉头微蹙,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苏倩倩的消息倒是灵通,自己刚回镇上没多久,她的电话就追来了。看来,这镇政府里,确实有她安插的眼线。
不过,对此陆摇并不十分在意,官场之中,互相渗透、安插耳目是常态,若有机会,他同样也会在县里发展自己的信息渠道。
“苏县长,有事?”陆摇的声音平淡无波。
电话那头,苏倩倩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亲昵:“陆摇,你在哪儿呢?马上来县城一趟,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谈。”
“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陆摇直接拒绝。他不想在这个时刻再与苏倩倩有过多的私下接触。
苏倩倩的语气顿时带上了不悦:“我现在让你过来,你都不听了吗?翅膀硬了?”
陆摇冷笑一声,语气依旧冷静:“如果是公事,抱歉,我已经被停职了,无权也无责参与。如果是私事……我觉得我们还是减少往来比较好,免得惹人闲话。”
“你!”苏倩倩被噎了一下,随即调整语气,抛出了一个诱饵,“我刚从秦市长那里为你争取到了恢复职务的机会!你现在又是镇长了!赶紧过来,我们详细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哈哈!”
陆摇忍不住笑出声,语气充满了讥讽,“苏县长,真是劳你费心了啊!是你为我争取的?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不过,很抱歉,我到现在还没看到任何关于恢复我职务的正式文件或通知。如果没别的事,就先这样吧。”
说完,不等苏倩倩反应,陆摇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心中冷笑不止。
苏倩倩这话骗鬼呢!他的职务恢复,分明是王秘书直接给秦胜施压的结果,是赵立峰副省长权衡利弊后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向周芸示好的举动,跟她苏倩倩有半毛钱关系?
她不过是想趁机揽功,修复之前因矿业平台分歧而产生的裂痕,重新将他拉回她的阵营罢了。
然而,陆摇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秦胜那边突然松口,必然附带着苛刻的条件。这很可能是秦胜“恩威并施”的最后手段,先给个甜头,然后再逼他就范。
果然,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
没过多久,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打了进来。陆摇沉吟片刻,还是接了。
“我是陆摇,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我是秦胜。”
陆摇心中一动,果然来了!他语气不变:“秦市长,你好。”
秦胜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出了条件:“陆摇,我考虑过了。我们可以各退一步。你现在马上来我办公室,在之前那份矿业平台整合协议上签字。作为交换,我会在协议中给予新竹镇一些适当的让步和补偿,并且,立即恢复你镇长的职务。这样,对你,对新竹镇,对全县的大局,都是最好的结果。你看怎么样?”
陆摇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不惊。秦胜的底牌果然如此,用恢复职务作为筹码,换取他放弃新竹镇矿企的核心利益。这看似是妥协,实则是最后的通牒和诱惑。
他深吸一口气:“谢谢秦市长的‘厚爱’。但是,我依然坚持我之前的看法和原则。新竹镇的矿企,是属于新竹镇全体人民的集体资产,绝不能轻易出让。这个字,我不会签。”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随即传来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冷哼:“哼!”接着,便是“啪”的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陆摇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只要自己坚守底线,任凭对方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表演。
在新竹镇没有找到更可靠、更可持续的财政收入来源之前,镇属矿企就是全镇发展的命根子,是几万群众未来希望的寄托。
于公,他绝不能辜负这份责任;于私,新镇建设和矿企发展是他最重要的政绩基石,绝不容他人染指。
秦胜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急于求成、不择手段的过客,啥也不是!
秦胜越着急,就越说明秦胜在大龙县的时间不多了。时间的优势,此刻牢牢掌握在陆摇手中。他只需要稳坐钓鱼台,静待变局。
洗漱过后,陆摇吃点泡面,然后继续伏案工作。
不知不觉中到了夜深,陆摇正准备休息,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颇为意外——马修斯。
不过,他们早已形同陌路,甚至多有龃龉。
陆摇略一思索,还是接了电话:“马修斯?你这个大忙人,不会是打错电话了吧?”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马修斯毫不掩饰的、充满幸灾乐祸的笑声:“哈哈哈!陆摇!听说你的镇长宝座还没坐热乎,就让人给撸了?这可真是……太令人开心了!我还特意开了瓶红酒庆祝呢!”
陆摇的眉头皱了起来。马修斯这种行为,显得极其幼稚和低级。但他转念一想,能在官场职场混迹的人,哪有真正的傻子?这更像是故意为之的挑衅和羞辱,试图在心理上打击他。
“哦?就为这事?”陆摇的语气冷淡下来。
“你没工作了吧,那正好,我这边有个看门的,看在咱们过往的情义,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
“那你可真是够无聊的。”
说完,陆摇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懒得再跟这种人多费口舌。
他几乎可以断定,马修斯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嘲讽,很可能是因为在江辰和李晓薇的婚礼上,看到自己未被列入江辰的核心圈层,便自以为占据了上风,迫不及待地想来落井下石,炫耀一番。
放下手机,陆摇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新竹镇稀疏的灯火,脑海中闪过江姚(那张总是带着精明算计的脸庞,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江姚姐啊,你那么聪明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