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陆摇的车悄然驶入新竹镇政府大院,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简单洗漱后,便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天刚蒙蒙亮,生物钟便将陆摇唤醒。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下床,目光却被门缝底下塞进来的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吸引了。
他心中一动,俯身捡起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用一种略显扭曲、似乎刻意改变笔迹的字写着:
“小心,有人嫁祸栽赃你。”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字迹透着一股仓促。
陆摇的心猛地一沉,睡意瞬间全无。
他立刻起身,轻轻拉开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一片寂静。
镇政府宿舍楼本就住的人少,本地干部大多回家,外地干部也多是邻县市的,下班就赶回去了。
更关键的是,之前苏倩倩为了方便“关照”他,将他宿舍这一片的监控探头都给撤掉了。
想查是谁放的纸条,几乎不可能。
陆摇关上门,盯着手中的纸条,他迅速判断:这不像是一般的预警,更像是在告知一个即将发生或已经启动的计划。对方不敢露面,说明其本身也处于某种压力或危险之中。
“栽赃陷害……”陆摇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脑中飞快地闪过官场上最常见的两种手段:金钱和女色。女色方面,他自问行得正坐得端,并无把柄。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经济问题。他仔细回想自己的每一笔收支,确信绝无任何不明来源的收入,个人账户干净透明。
但很快,一个更阴险的可能性浮上心头:未必需要他真的收了钱,只要有人能将赃款巧妙地藏匿在他的办公场所、宿舍甚至车里,然后匿名举报,制造出“人赃并获”的假象。
届时,即便最终能查清是诬告,但在调查期间,他必然会被停职审查,政治生命将遭受重创,新竹镇的各项工作也会陷入停滞。这正好迎合了某些人想把他搞垮、进而掌控新竹镇矿企和新镇项目的意图。
“必须立刻行动,不能坐以待毙!”陆摇瞬间做出了决定。他将那张纸条小心收好,然后像往常一样去吃早餐,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吃完早餐,他径直走向办公室。刚推开门,就看到派出所的刘所长已经等在里面了。刘所长是陆摇比较信任的基层干部,做事稳妥,这个人也是唐正军的心腹下属,陆摇对唐正军有恩,唐正军就让下属多关照陆摇,所以,刘所长接到陆摇的电话,便直接过来。
“陆镇长,你回来了。有什么指示?”刘所长见他进来,立刻站起身。
陆摇没有寒暄,直接拿出那张纸条,递给刘所长:“刘所,你看看这个。我凌晨回来,早上在宿舍门缝里发现的。”
刘所长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凝重起来:“栽赃嫁祸?陆镇长,这……需要我马上安排人秘密调查笔迹和排查可疑人员吗?”
陆摇摆摆手,冷静而果断:“笔迹很可能是伪装的,查起来难度大,容易打草惊蛇。现在最关键的不是查谁放的纸条,这是好人。我觉得,我要做的就是而是防止有心人真的把‘赃物’放进来。”
他走到窗边,指着楼下停着的自己的公务车,继续说道:“刘所,你马上以安全检查或者车辆年检的名义,把我这间办公室、我的宿舍,还有我那辆车,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搜查一遍。重点是任何可能藏匿现金、贵重物品的角落。搜查过程,你亲自带队,用执法记录仪全程录像,确保程序合法、证据固定。”
刘所长是明白人,立刻领会了陆摇的深意,神情严肃地点头:“我明白!陆镇长,你放心,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只要我们提前防范,就很难得逞。我这就去安排可靠的人手。”
“嗯,”陆摇点点头,又补充道,“另外,搜查结束后,出具一份正式的《安全检查情况说明》,记录搜查时间、地点、参与人员、过程和结果,由你和参与干警签字备案。这份文件,要作为重要资料保存好。”
“好的!这是必要的程序,也是保护你的证据。”刘所长心领神会,“我估计,如果有人真想栽赃,很可能就在这一两天内动手。新县委书记顾时运同志马上就要到任了,他又是纪委出身,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举报你,正好撞在枪口上。”
“你说到点子上了。”陆摇目光深邃,“所以,我们必须抢在前面,把漏洞堵死。这件事,要快,要保密。”
“明白!我马上去办!”刘所长不再多言,敬了个礼,匆匆离开去布置。
安排完这件事,陆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他知道,这只是防御的第一步。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他驱车来到镇郊的矿业公司。刚走进办公楼,却意外地发现党委副书记覃振华已经在等他,而且是在矿企的会议室里,而不是镇政府。
“老覃?你怎么在这?你来了正好,我也想找你。”陆摇有些意外。在矿企见面,显然是为了避开镇政府里过多的眼睛。
覃振华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递给陆摇一支烟,自己也点上,深吸了一口才说:“陆镇长,省城之行……有收获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陆摇接过烟,但没有点燃,在覃振华对面坐下:“有收获,但也更清楚了上面的态度。想让他们为过去的问题开政策口子,网开一面,基本不可能。”
他顿了顿,看着覃振华的眼睛,“这些是上层博弈,我们改变不了。我已经跟苏县长沟通了,她同意召开一次专题民主生活会。就从你开始,主动把问题讲清楚。新书记最晚下周一到任,他是省纪委出来的,第一把火,九成九会烧在纪律整顿上。”
覃振华的手一抖,烟灰掉落在桌上,脸色瞬间白了:“省纪委出来的?那……那新竹镇前任班子全军覆没,岂不是成了他最好的‘开门红’?我们这些人……”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陆摇语气沉重,“顾书记身边的人已经透风,很可能把新竹镇作为全县反腐倡廉的第一站和突破口。对此,我明确表示了反对,建议要结合大龙县的实际,不能搞一刀切。我也会和苏县长一起尽力争取。但是,老覃,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苏县长身上,她的立场……未必坚定。”
覃振华颓然靠在椅背上,喃喃道:“我明白……我明白……可是陆镇长,现在镇上,像我这样有‘历史问题’的,恐怕……恐怕就我最先跳出来了。其他人,都还抱着侥幸心理。”
陆摇看着他,无奈道:“如果真像你说的,只有你一个人有觉悟站出来,那对你个人而言,或许是件好事。至少,你争取了主动。我会尽力帮你周旋,但前提是,你必须彻底坦白,积极退赃。保一个人,相对容易;想保一群人,难度就太大了。”
覃振华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变幻不定。良久,他掐灭烟头,站起身,声音沙哑:“陆镇长,谢谢你的坦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摇点点头:“好,民主生活会的事,等我通知。记住,时间不多了。”
看着覃振华有些踉跄离开的背影,陆摇心中并无多少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