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老宅后园子。
肖恒大手薅起土豆秧,成串的土豆带着泥破土而出,又被肖恒摘到篮子里。
季禾和熊娃在后面挖土,一挖一个空。
她瞅着脚边啥都没有的篮筐对熊娃嘀咕。
“熊娃,你舅舅干活真厉害,一个土豆都没给咱俩落下。”
“妈,舅舅一直这样。”
所以每次秋收捡黄豆夹的时候他都喜欢跟在舅舅后面。
不止他喜欢,村子里很多小孩都喜欢。
捡的快,给算的工分还多。
熊娃从土里挖出一个甲壳虫放到手心,让它的脑袋对着季禾,磕头如捣蒜。
季禾小时候也玩过这个虫子,自己也从地里挖出来一只放到手心里让它磕头。
肖恒擦汗的功夫回头瞅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舍不得再转过头去。
忽然,一道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他浓眉皱起,站起了身。
季禾也瞅见了那人,起身的功夫,那人已经扑到了她的脚边。
“侄女,求求你了,你就写了谅解书,救你堂姐出来吧!
你堂姐马上就要被下放到农场劳改,那地方活不了人啊。
婶子代替你堂姐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侄女,她是我唯一的闺女啊,婶子求求你了,你看在婶子的面子上就原谅她吧!”
季禾穿到这里第一次见小婶陈丽娟。
明明和苗慧慧一样的年纪,却两鬓斑白,脸庞漆黑,眼角全是皱纹,抓着她腿的两只手布满了疤痕。
她听她妈妈说过,小婶性子软,一直被张老太太和季庆民压着欺负。
在家里农活家务做饭喂猪扫地洗衣服……全是她干。
起得比鸡早,活的比狗累。
在家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就像现在,她连哭求的时候,声音都是压着的,生怕引来什么人围观,给季禾造成什么麻烦。
听苗慧慧说,因为季盼娣的事情她已经被打两回了。
季庆民要脸,专挑衣服能遮住的地方下手。
她是个苦命人。
要她说,季庆民那就是不要脸。
要脸的人怎么只会窝里横打媳妇。
季禾弯腰扶起她,“小婶,你去见过季盼娣了?”
季盼娣和她这事基本上都是民报官,官才究。
一般人遇上这事再不忍了,再不打一架,或者找村长评理就完事了。
按理说,季盼娣对她没造成什么伤害,公安查清楚之后应当会批评教育然后找她调解才对。
可是到现在为止,一个公安都没来过,这里面估计还有别的事。
陈丽娟抹眼泪,“见过了,你堂姐说,她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乱说话了,她真不是想要搞破鞋,她就是一时冲动说错了话,侄女啊,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吧。”
季禾低头瞅了一眼她脚上的草鞋,心里有些闷闷的。
天下最苦的不是女人,而是母亲。
当然,母亲也分很多种,有些母亲能为了孩子跪地求人,有些母亲却恨不得没生过孩子,就像她前世的妈。
而她面前的女人泪眼朦胧满眼哀求的看着她,似乎季禾是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她还说别的了吗?”
陈丽娟摇头,她根本没见到季盼娣,庆民不允许她去县城。
她一问他就说已经找到办法救盼娣出来,可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还是没见到盼娣回来。
村里人说盼娣会被下放,她急坏了,又没办法,只能趁着家里没人,大哥大嫂不在侄女身边的时候过来求她。
季禾抿唇,说实话,她并不想原谅季盼娣。
如果不是她反应快,那日她就要背上不孝的名声。
这个年代对女子名声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虽然她活的自我,也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
可自己不在意是一回事,别人损害,又是另一回事。
但面前的女人把她那点子为数不多的怜悯之心勾了出来。
“小婶,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走到肖恒面前,没等说话,肖恒低声道:“都随你。”
他原本报警也不是因为季盼娣纠缠他。
“谢谢。”
季禾转身,“小婶,我写谅解书也成,但是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陈丽娟一听赶忙问,“什么条件?”
“侄女,不管什么条件,小婶都答应你,只要你把你堂姐放出来。”
季禾微微皱了一下眉,“小婶,不是我把她放出来,是我写个谅解书,原谅她了,不再追究她的责任,警察那边可能还是会进行一些处罚,比如罚点什么钱之类的。”
一听到钱,陈丽娟的心咯噔一下,扒着季禾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她没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季禾看出来她的难处,但这不归她管。
“小婶,我的要求是,季盼娣必须给我和我妈道歉,当着所有乡民的面公开道歉。”
陈丽娟迟疑了一下,可道歉总比被发配到偏远山区受苦受累强。
“道歉,只要你堂姐出来,我就带着她给你和大嫂道歉。”
“行,那你先回吧,等明天和我去一趟县里。”
陈丽媛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季禾凑到肖恒身边。
“肖恒,谢谢。”
肖恒拔土豆秧的动作一顿,“你刚才说过一遍了。”
季禾在一旁揪叶子,“说一遍不足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
肖恒低着头,干活的动作越发快速。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季禾就是感觉到他生气了。
可为啥生气?
生的哪门子气?
“喂,肖恒,你生气了?”
肖恒转身,脖颈间的汗珠顺着锁骨流入他的衣襟。
“季禾,你和我太客气了。”
季禾歪脑袋,客气是应该的啊!
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心里没点…数?
“你说过会好好和我过日子……”
季禾瞪大了眼睛,猛汉委屈?
我靠,我靠,她忘了她说过这话了!
当时不是为了哄他向着自己好分家么……
“哎,喂,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弄的我好像抛弃良家妇女的渣男呢!”
肖恒:“性别错了!”
“哎,你还真敢这么想啊!”
肖恒看她,目光认真,“季禾,咱们是一家人,你不用这么客气,总谢来谢去的。”
“嗷,你就是因为这个啊?那行,以后我不和你道谢。”
肖恒: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算了,上面调查结果还没下来,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不适合敞开了说。
明天还得再去打电话问问。
第二天,季禾吃完了早饭之后就等在陈丽娟。
等了一早上,也没见她来找。
季禾实在坐不住了站起身活动腿脚,就听隔壁院传来季庆民的打骂声。
苗慧慧已经穿好了衣服打算去上工,听到动静嘴角狠狠上扬。
“不错,又有请假不上工的理由了。”
季禾无奈摇头,“妈,小婶哭的挺厉害,咱去看看?”
苗慧慧立马来了精神,“去,现在就去,不仅咱去,还得多叫一些人,
让他们好好看看季庆民的德性,成天游手好闲,就知道玩牌,输了钱就打媳妇,这样的男人能是个孝顺的?
狗屁!”
家丑必须外扬,反正又不是她家的热闹。
她健步如飞,去找好友杜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