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百家无姓2021-08-27 10:5019,335

  杰克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全场安静无声,众大臣安静的跪满了一地。他们亲耳听见自己的陛下要率军攻打圣教,心中泛着各自的情绪。有人欢喜有人忧。伦纳德最先站起了身,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一个躬,杰克摆手示意底下的人都站起来,大家纷纷站起身,等候着自己的主人下达任务的执行计划,他们知道,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圣教其实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知道杰克不像他父王,他性子急,总有和他们撕破脸的一天。雅各心中也早就有了准备,虽然伦纳德的双胞弟弟艾维斯护送夏佐至今未归,但即使圣教只有他雅各一个人,也是足够的了。次日他召开了紧急的上层会议,参与的人都是圣教在欧洲各个国家的分部部长和秘书长,作为统领圣子,这是他上任以来第一次召开如此规格的会议,在这方面他还不得不感谢杰克,借助这次即将开展的战争巩固了他的地位。

  会议之后他亲自给艾维斯拍了一份电报,具体内容是要他好好看着夏佐,以备后用。艾维斯接到电报时正在海滨小镇吃着早餐,夏佐坐在他对面,见他看完电报后一直盯着自己看,就装作没事的样子问了问。

  “你们主子叫你回去?”

  “恰恰相反,他要我好好看着你。”

  夏佐有点生气:“他什么意思?要我在你们大战掐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拿我当人质使吗?”

  艾维斯摆摆手示意他冷静:“现在布鲁赫那边已经公开宣战了,你是被他们的长老遣送此地的,我只不过是个护草使者而已。”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离开,还在我身边盯着我!”

  艾维斯笑了笑:“如果我现在离开,你连一天都活不到,信吗?”

  夏佐怔了住。他不是不知道布鲁赫议院其实明里暗里派了很多人来了解他,其中有几次是艾维斯搞定的,但他没想到的是,布鲁赫竟然这么想杀了他,他已经远离了阿尔,远离了他的一切,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为什么还要如此紧紧相逼?

  而艾维斯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挪挪身对他说:“对,你离开了他,离开了他的世界,但是你有想过他会因此来找你吗?”

  夏佐静静的看着窗外,一瞬间不知作何应答。

  “如果他来找你,就百分百会把你带走,而你和他们不同,你不是血族,你是人类,一个人类的存在可以引起血族世界的巨大混乱,这就是他们把你流放到这里的原因。而这个决策十有八九是杰克自己做出的决定,他弟弟只有他一个哥哥,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须为阿尔这个弟弟考虑,为了布鲁赫,除掉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类,实在是不足为惜。”

  “是啊,我本就是不足为惜的啊……”

  艾维斯见他眼中怔怔,口里喃喃,像是没有了神一般,“夏佐,圣教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圣子托我来暗中保护你,一是为了保你性命,二是为了让你自己看清现实,布鲁赫不值得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险,你已经有了一次被狼族绑架的经历,我们不想你再有第二次,如果有,恐怕谁也救不了你。”

  艾维斯离开了座位,留下夏佐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这里是海滨小镇,此刻阳光暖暖,海水的咸腥仿佛可以透过落地窗扑到他的脸上,湿湿的,润润的,他伸手摸去,才知道原来那不是海风,而是自己的泪痕。

  当西瑞尔第一次从挪威踏上去往巴黎的轮船时,他心中没有丝毫波澜。魔党此次受到了盟党西德尼的邀请,受邀前去的除了他自己还有魔党首领。前去巴黎和西德尼商谈二战的事情是次要的,真正使他想去巴黎了结的另一件事,是艾伦。

  艾伦的重生咒种下已经快两年了,按道理来说,能在重生咒的手下活到超过两年已是万幸了,撑到现在的艾伦还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是很让人匪夷所思了,西瑞尔当初的确小看了艾伦的能力,事实证明艾伦也是二代血族的孩子,他继承了他父母强大的能力,才能够保他活到了现在。

  因此此后的一段时间内都相当于艾伦的危险期,这期间也许他会莫名的失控暴走,也或突变血族,嗜血成性,一旦这段时期没有安稳度过,重生咒便会加快速度吞噬了他,不论他的复仇计划完成与否,最终都会沦为魔鬼的奴隶。

  海风咸咸的,扑在西瑞尔的脸上很湿润,他依稀记得当初艾伦被打上重生咒时痛苦不堪的样子,就像是正在被一个无形的恶魔一口一口吞噬着他的身体,细嚼慢咽的吃着,再重新拿出来凝聚成一个新的人类,艾伦的唇角被活生生的咬破,血流不止,染红了他前半襟衣衫,唇齿发抖的声音丝毫未被身体骨头的重塑之声压倒,虽战战兢兢,他却从未吭过一声,只是蜷缩着在角落里打滚,惨白的脸色让西瑞尔至今难忘。当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毅力,即使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轮船起航,卷起的波浪和水纹似抚不平的记忆,一手一手铺开,却又一圈一圈打转,凌凌乱乱,剪不断,理不清,看不透。

  不知此次远行,再次见到那个孩子会是怎样的景象,他是否还和从前一样,一样看不透的眼,看不穿的心,看不懂的决定。

  老仆人推开了雅各书房的门,递上一杯浓浓滚烫的咖啡,雅各正在和教徒伯格下棋。

  雅各棋技甚好,自小便爱练棋的他觉得只有在下棋的过程中才可以体会到难以得到的平静和安静。平日里要他操心的事太多,偶尔叫伯格来陪自己下下棋,也算是消遣一小会儿时光了。

  伯格看得出,圣子此时内心其实是十分焦灼的,归根结底,还是在要开启二战的方面。论实力,圣教丝毫不输于布鲁赫及其密党十三氏族,但论其他方面,最不想打的,还是他们圣教。圣教从诞生之日起,便是为保护人类而设立的,第一次圣战几乎毁灭了民众所有的生活,于是圣子便代代相传一个底线,能不开战,就不开战。如此两方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个世纪,到了如今,却是被逼迫着应战了。

  “圣子,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解决办法呢?”

  “伯格,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臣只是觉得,此次布鲁赫宣战,或许还有其他规避的方法。”

  雅各放下棋子,淡淡的眼眸看着他,“没有。”

  伯格动动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伯格,布鲁赫忍了太久,是新月誓言的原因才让这场战争到的迟了一些。血族本就不能安分,又怎么和他们讲道理。”

  伯格静静的听着他说,雅各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行走的人,落下去的目光,竟是如此暗淡和朦胧。

  “其实那次杰克和蓝斯来这里找我,我就知道他什么想法,我是新上任也就一个世纪的圣子,对于他们这么悠久的家族来说,根本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他想探我的底,想知道我的能力究竟如何,想以这次战争来赌一次,究竟能不能把我一举击垮。”

  伯格慢慢的吹着咖啡,并没有喝它。

  “圣子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圣教的能力他们不会小觑,只是圣子现如今身在其位,想多以自己的能力保护无能的人类,圣子,你太慈悲了。”

  雅各笑出了声“伯格,保护人类的事情我做不了,人类太多,我顾不过来,但是我能干的事有一件。”

  伯格放下手中的杯子静静的看着他。

  “让布鲁赫和圣教之间的平衡,永久的维持下去。”

  说罢又转身低着头看向窗外,雾面的眸子让人捉摸不透。

  杰克,此次我就让你仔细看看,我真正的底细是什么。

  黑夜涌下天空,一片苍茫笼罩大地,蓝斯坐在书房内,忽有一人进来通报,“亲王,召集的人都到齐了。”

  蓝斯点点头:“去会议室。”

  “是。”随着一声沉重的门响,金色雕花大门被紧紧关了起来,百人会议厅聚集着上百亲王贵族,布鲁赫家族的忠臣和亲眷们呐,该是你们拿命来效力的时候了。

  阿尔萨斯的会议正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圣杰尔斯内,杰克在细心听着长老议院选出的各种计划方案,已是三日未合眼,不知艾伦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睡觉,等我回去呢?

  想到此处,心下不禁莫名的焦躁起来,长老院正议论的井井有条,他挥手叫来伊莱,让他替自己主持完此次会议,晚点上交报告。

  因为心下十分焦躁,虽不知为何,却是愈演愈烈。阴风吹来,拍打在车窗上。一路上玛丽山的身影尾随在车子的后边,高大的黑色身躯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映衬着天上将将欲落的悬月,更显凄凉与暗淡。杰克开着车,速度越来越快,疾驰不定,忽忽闪闪一扫而过的风景不入他眼,此时此刻,他想见的只有一个。

  艾伦。

  圣吉尔斯的管家见殿下回来了急忙开了门让车进来。一般殿下回来的时候伊莱都会提前一小时通知,但今天却只看见殿下匆匆忙忙下了车,狠狠关上车门,便又匆匆向楼上走去。还来不及问他想要吃些什么或喝些什么,殿下已经上了二楼。

  管家示意做事的人今晚都管好自己的嘴,安静一些,不要在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丢了小命。

  当杰克上到二楼时却忽然放慢了脚步,此刻已是深夜,艾伦应该已经睡下了,他不想打扰到他睡觉。

  他站定在门前,深呼吸做好准备,准备好好看看他熟睡中的脸。

  轻轻按下扶手,他的身影没入了黑暗中。房间内安静无声,只剩月光婆娑,树影徘徊,悬月阵阵发挥,几度意欲下坠。

  床上空无人影,干净整洁的床单在月色下显得寂寞清凉。

  他怔了怔,缓缓迈出每一步,站定在床前,看见一封信压在床头。依旧是整洁的白色信封,只是却刺得他眼睛发疼。

  酒红色的眸子在暗黑的房间内闪着光,像要流淌出来的一般,混混灼灼,清清透透。白皙的肌肤比月色还要柔和,让人不敢触碰。

  杰克拆开信封,暗淡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信上的一行字,那里面像要流出血,那么红,那么让人心痛。

  片刻后他拿着信走到壁炉前,挥手燃起一圈火,烧毁了一切。火光倒映在他的眸子中,熊熊燃烧的火,烧不尽,烧不完,掏心的灼热好似从他眼中钻入心里,一丝一寸的烧起关于艾伦的一切。

  每一件事,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笑,每一个回眸,每一次欢爱。

  随着这火苗,燃成灰烬,燃成硝烟。

  火焰渐渐褪去,门外伊莱已赶来汇报今日的事务。杰克整整西装缓缓站起,开门前又转身看了看干净的床铺,唇角一抹笑却是看不清的苦涩和失望。

  伊莱见他出来,正欲开口,杰克便挥手,“屋子不要让任何人进,里面的东西不许任何人碰一下。”

  伊莱便知艾伦已是不见,但此刻又不好开口问殿下,只能点点头遵命。

  房屋壁炉前,杰克的话好似回荡着不灭,艾伦清秀的字体所写的信封留下一小片在原地,内容恍惚可辨。

  “杰克,对不起,好自珍重。”

  “艾伦,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最好逃得远远的,永远别让我再找到你,否则,我要亲手杀了你。”

  艾伦坐在阿尔萨斯古堡的房顶上,头顶硕大的悬月照的他的皮肤暗自发亮,他双眼只望着屋下的街区,暗红的眼眸中滴着血。

  细白的手摸了摸唇角,突然内心一股悸动,只感觉灵魂几欲出窍,他用手捂住胸口口里却是一口喷出一口浓艳的血红。

  只见一抹身影消失在月下,人类的尖叫和断气随后传来,满街的血腥,满街的屠杀,一夜之间,无人生还。

  重生咒复苏了。

  又一个新的血族诞生了,他的名字叫艾伦。

  这是艾伦杀的第三个人,一个死于他脚下的生物,除了喘息和蠕动什么也不会的愚蠢生物。他静静的看着,就像在看一只即将惨死的畜生,那么悲戚的叫声,那么悲凉的月色,只为了他的杀戮。

  然而杀戮能让他快乐起来,不知为什么,此刻胸腔内仿佛有一把火正烧着自己,那噼啪作响的声音让他双耳欲聋,搞得他心烦意乱,身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体外,那是股强大的力量,强大到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嗜血的本性。

  是的,他艾伦再一次回归血族。

  那个他一出生就带有的标志,布鲁赫。

  脚下的人还在不停地求饶着,声音颤抖,身体发软跌倒在地,双手死死抓紧艾伦的裤脚,眼泪和血浸湿了他的鞋袜。

  艾伦皱眉,嘴边喃喃,欲将腿从他恶心的脏手里拿开,那人却抱得更紧,阵阵呐喊传遍巷中。

  “请不要杀我!求求你!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可以付出一切!”

  血丝顺着口水和眼泪流在那人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隐隐约约看见的是艾伦一双深红色的血瞳。

  “呵……”头顶传来一声淡淡的蔑笑,“你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换你的生命?”

  男人狠狠的点头,像是怕他看不见似的,边点头边露出谄媚的笑容:“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只要你能放我条生路!我什么都给你!金钱,美女,车房,权利地位你想要什么我统统都可以给你!”

  艾伦看着他,那愚钝的毫无生气的双瞳里流露出对生的希望,然而他的嘴却是让人臭到闻也不想闻。他厌恶起来,厌恶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那些话就像是蛆虫,在男人的嘴里乱跑,而他自己却丝毫没有反应,因为人类本身就是个肮脏的动物!

  艾伦缓缓蹲下身,纤细的手抬起男子的下巴,那上面沾满黏黏的脓血,是方才捕获他的时候打伤的。

  男子惶恐的看着眼前的血瞳,仿佛像是在看一只怪物,这怪物将要把他生吞活剥,将要吸他的血!流在他体内的热乎乎的粘稠的新鲜血液。

  “喂,蠢货,你说要给我什么?金钱,权利还有地位?”

  男子以为他会答应自己的条件,讨好般的猛点头,双眼露出喜悦的光芒。

  然而慢慢的他发现眼前的血瞳似乎变得更深了起来,他以为这是幻觉,却发现并不是,血色像流水般在艾伦瞳孔中打转,一圈又一圈,像死神手中的命轮,一圈一圈,停下的那一刻,就会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你让我很失望,我以为你会付出何种代价,却最终给了我这些。”艾伦淡淡说道,却让身前的人颤抖不停。

  “我。。我可以给你更多!两倍!三倍!不五倍!……”男人嘴巴不停,却让艾伦感到厌烦,胸腔中的一团火却突地左冲右撞,让他好不舒服。

  “啪”的一声,男人的脸骨被活生生捏碎,艾伦掏出手绢擦拭着沾满鲜血的手,男人疼的满地打滚。

  “你知道吗,你们人类最恶心的地方在哪里?就是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人,为所欲为。可惜如今我只能杀你一个让别人知道,血族才是世界的奴隶主,而你们,连我们的狗都配不上!”

  最后几个字狠狠的咬牙说出,吓得男人连滚带爬多金墙角,脸骨被艾伦捏碎的他已经无法说出任何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艾伦越走越近。

  “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们所有人知道,我,是谁。”

  男子惊颤的身体突然停止,一滩浓稠的血液从他腿边流出,脖颈旁一双尖细的利牙直直刺向大动脉,新鲜的血液正向那口中流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血族是何等的优雅,进食也不会发出一点声响。

  当夜,阿尔萨斯意外死亡十五人,失踪四人,发现尸体十一人,警方随即展开调查。事件轰动了全法国,只是没有人作出任何回应。

  “蓝斯亲王,昨夜那件事你是否已经有了头绪。”

  蓝斯靠在圆桌旁,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人类是不可能有这么残忍的手段的,至于其他种族……”

  “除了血族,我想没有谁会吸食血液吸到一个人全部干透为止。这手段岂止是残忍,简直是血族里的怪物,一个恶魔……”

  “你立刻去给殿下拍一封电报,剩下的事情,我慢慢处理。”

  秘书走后,书房内只剩蓝斯一人,只是他的双瞳却只盯着一处不放,好像何处站着一个人,只有他能看得见。

  “出来吧,阿尔。”

  阿尔从空间中走了出来,隐藏在他身后的是噼啪作响的空间撕裂之声。

  “你知道是谁做的,是不是?”深红色血瞳看着蓝斯碧波般的绿瞳,缓缓说道。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说吧,背着你哥哥来我这里,又想找我帮什么忙?”

  阿尔见他这样说,倒是毫不介意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拿过蓝斯的咖啡杯喝了起来。

  “我想让你帮我救个人。”

  “想都别想。”

  “蓝斯哥!”

  “我知道你想救的是谁,但可惜我无能为力。夏佐是被议会长老秘密送走的,以你我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独自将他救回,就算可以,你哥知道了,也不会放过我们。”

  阿尔随手扔出手中的杯子,杯子却完好无损的落在桌面上:“我可以帮你抓住昨晚死亡事件的凶手,而蓝斯哥只需要帮我接回夏佐就可以了。”

  蓝斯回过头紧盯着阿尔:“阿尔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阿尔抬头:“我只知道,没有他,我会死。”

  蓝斯愣了下又叹了口气:“我会多派几个人跟着你,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不用!我一人就可以了,哥你只需要等着我把凶手抓回来随你处置,夏佐那边,就交给哥了。”

  说罢便在空间中隐身一半却突然听到蓝斯在背后叫他。

  “阿尔!现在放手还来得及,那个凶手我自己可以去找,只要你肯忘记夏佐,条件随你开。”

  阿尔的瞳孔刹那间扩张了下随即加深起来,“我等着你接他回来,哥。”之后全身隐匿在空间中,不见踪影。

  蓝斯淡淡叹口气,右手按着太阳穴,片刻后拿起桌旁的话筒,拨通了电话。

  “殿下,是我,阿尔已经来过了,我按你说的答应下他的条件,此刻他应该已经开始着手找昨晚的凶手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一声嗯,便再无多话。

  “剩下的按计划来办……我要让夏佐这次心甘情愿的交出他异于常人的血,因他的净化之血,将会造福我们布鲁赫一族。”

  “是,殿下……”

  杰克仿佛感觉到他还有话要说:“还有什么事。”

  “殿下,昨晚杀害那些人类的凶手。。您有没有什么想法?”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了声音,正当蓝斯要开口时,却突然传过来一句话。

  “至少不会是布鲁赫的人,我没有培养过手段如此残忍的杀手……”

  电话传来嘟嘟声,蓝斯放下电话,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希望,只是希望自己的猜想不会是真的,否则……

  巴黎,圣吉尔斯堡。

  当杰克挂断电话,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红色的眼盯着桌面一动不动,仿佛要看穿一个洞似的。

  不知为何,艾伦走后他做任何事总是能联想到他。恐怕是错觉吧,艾伦身上隐藏了太多秘密,一次次的欺骗已经让他无力招架。就在蓝斯问出了方才那个自己不敢想的问题时,他还是愣神了一两秒。是啊,自己究竟还能否真正信任他,再一次相信他,再一次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不是掩盖身份之后被他查出真相的,布鲁赫失踪的两位二代血族之子。

  “艾伦,我要拿你怎么办?……”

  敲门声响起,伊莱端来一银盘的文件稳当当放在杰克桌前。

  “殿下,这是近日所有的报告,我都亲自一一筛选过一遍,可以过目了。”

  杰克淡淡嗯了声便随手拿起其中一封看着,伊莱看着他,杰克这段时间太忙了,甚至消瘦了一些。

  “只有这些了?所有阿尔萨斯死亡事件的线索和证人,只有这些?”

  “是,这些都是比较可靠的消息,剩余的臣还在派人打听。”

  杰克一页页翻着,忽然停在了一页纸上,那页面上满是供词,还附了一张照片,杰克并未仔细阅读,大致扫了一眼便合上了文件。

  “这件事你还要继续打听着,有新线索立马来回禀我,还有阿尔那边,暗中多派些人去跟着,他易冲动,若是抓错了人,以他的能力估计那个替死鬼也是活不久了。”

  “是。”

  杰克正欲开口敲门声响起,伊莱开了门,伦纳德缓缓走了进来。

  “见过殿下。”伦纳德行了礼,杰克挥挥手示意他起身。

  “我方才正想找你,雷伏诺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

  伦纳德悉心一一禀报:“魔党氏族派了卡帕多西亚家族前来和西德尼会晤,其中带了两名巫师,臣以前并未听说过他们二人的名字,其中一个人叫西瑞尔,臣派人去查他的底子,只是查到了他是卡帕多西亚家族的重要人物,魔党氏族的祭祀仪式多半是由他组织举行的。至于其他的并未有所发现。”

  杰克半天没说话,屋中静悄悄一片,伦纳德不禁抬眼看向杰克,只见杰克揉着太阳穴,神情自若。

  “你们一个二个的办事效率,如今就是这样呈现给我的?”

  话一出口,两人纷纷连忙跪在了地上,低下了头。

  “臣不敢。”

  “臣不敢。”

  “不敢?”杰克睁开眼:“那你们说说,为何我们想要的东西一直查不到,查到的都是些废话!嗯!”

  文件被洒满一地,杰克腾地从椅子中站了起来,深红色瞳中冒着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伦纳德和伊莱俯下全身,并未敢多说一句话。从空中零零散散飘下的纸张有的还冒着火星,是方才被杰克扔出来的时候沾上了他手中的火星子。

  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切,杰克跌坐在椅子上,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伊莱一张张整理好文件放回桌上,和伦纳德退了出去。

  屋中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连空气也没有。这种环境只有他杰克可以忍受,他此刻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为了不伤害到那两个人便让他们出去,因为屋中的空气已经被自己的血族压制排挤的一丝不剩。

  他双手放在发梢间,眉头深深的锁起,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的全是艾伦的影子。

  这段时间为了准备和圣教间的宣战,已经忙了太久太久,久到自己也忘了艾伦离开了多久,他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可惜他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丝毫线索,愤怒在他这里已经憋了太久,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快要爆发。

  就像这房间中被自己挤压走的空气,艾伦的一举一动,也被挤压走的空气一起带走,一丝不剩。

  直到昨晚阿尔萨斯惨死十几人的事件让他脑海嗡嗡作响,虽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但终究是逃不过面对现实,如果真相真如他所想,那他该怎么做,该如何选择。

  “艾伦,如果这些人都是你杀的,那我该拿你怎么办……”

  椅子仿佛也托不住他沉重的身躯,只见杰克一点点趴在了桌面上,被胳膊盖起的头掩去了他酒红色的双瞳。

  西德尼盛重迎接了卡帕多西亚家族,并将他们迎到大厅,举行晚宴。

  晚宴盛况非比,举行到后半段时,西德尼请西瑞尔上前讲一些话。

  西瑞尔针对此次布鲁赫密党十六族和圣教的宣战作了一些自己的判断,说明了来意,接受雷伏诺一族请卡帕多西亚家族作为同盟的请求,并暂时对外保持中立的态度,最后见机行事,投靠战势有利的一方。

  就在西瑞尔讲话完毕,全场掌声雷动之时,从人群上空冲出一人,瞬间到了西瑞尔身旁,众人纷纷慌乱起来,侍卫包围了那人周围,当西德尼

  远远看清来者何人时,他说不出话。

  西瑞尔望着戳中自己心口的利刀,唇角边涌出一口鲜血,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

  “是你啊……我想见你很久了……你还。。好吗?”

  艾伦将刀子又深入了几分,西瑞尔传来一声痛闷,“你当年给我下的重生咒,现在开始侵蚀我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要我做回原来的自己!为什么!”

  西瑞尔淡淡笑着,双眼仍旧凝望着他:“这是你要付出的代价……你不杀他,重生咒就会杀你……可是你爱上了他,你下不了手,你违背了自己对重生咒发下的誓言,你的身体才会开始被侵蚀,慢慢的……你会死在魔鬼的手上……”

  “你胡说!”眼泪夺眶而出,逼迫着他显露了非人类的异瞳,“你胡说!我没有下不去手,只是时机未到,我还不能。。还不能要他的命……”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我没有!”

  西瑞尔的鲜血顺着刀柄流到艾伦手上,皙白的手被沾染上一片片刺眼的猩红。

  “我要你想办法将我的咒解开!否则……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艾伦咬牙说道,西瑞尔双眼仍旧看着他,像是在看几年前和自己初遇的艾伦,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狠狠的对自己说到,要为父母报仇,要杀了害死自己父母的那群人,只是现在的刀并未刺中杰克,而是刺向了他。

  “你杀了我吧,我无法解咒,一切只能看你的命了。”

  艾伦呆呆的看着他,手中的利刃又不禁插进去几分,西瑞尔随即喷出一口血,向后倒去。众人一哄而上查看他的伤势。待西德尼确认刀口离心脏中央只差几分,并未伤及西瑞尔性命时,立刻转身去追已经趁乱逃走的艾伦。

  不料衣角被西瑞尔一把抓了住,让他不得不打消念头,只是隐隐约约他感觉到,艾伦如今出现在这里而不是乖乖呆在杰克身边,加上方才西瑞尔和他之间的对话,应该是发生了一些隐秘的事。

  派人将西瑞尔安顿好伤口,西德尼独自踱步到大厅,方才便是在这里看见艾伦的眼瞳变色的。那颜色至今让他恐惧,那是和杰克,阿尔一模一样的红瞳,只是这双红瞳和那两个人的都不一样,它的周围沾满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哭也哭不尽,拭也拭不掉。

  那种让艾伦痛心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让他下如此狠手对待西瑞尔,重生咒又是什么,那双瞳孔又代表着什么。

  太多的事情让他想不通,但有一件他可以确定。

  杰克现在找艾伦,定是找疯了。

  蓝斯站在机场门口轻叹了口气,为了允诺阿尔交给他的事情,自己还是不得不亲自跑一趟这个海滨小镇。

  小镇不大,虽然秘书已经报告了夏佐的居住处,但蓝斯还是想趁着这段静谧的时光,好好散个步,放松一下心情。

  渔夫们正在海岸边用力的拉回一张张网,网上跳脱着一群闪着亮光的鱼,虽沐浴着太阳的温暖,可它们还不知等待它们的是死亡。

  人类也如此。欢呼雀跃的生活在生活中,却背负着自己不想背负的沉重,最终在一张张有漏洞的网中,看着死神的镰刀一步步逼近。

  可人类也无可奈何,因死亡是他们的归宿,是他们获得重生的希望,一生一世生活的那片海,才是真正欺骗背叛了你的地方。

  血族则恰好相反,身为血族,能以永生见证世间沧桑巨变,海角天涯,从而变得更强大,更坚强,更孤独。

  可是血族也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们永远都不会懂……生命究竟是什么吧。”蓝斯叹道。

  是啊,身为血族的我们,因为永生,所以忘记生命,不记得生命,一步步丢却了活着的意义所在。

  蓝斯提起小皮箱往坡上走去,路边询问了一个老奶奶某家酒馆怎么走,老人家指指路斜对面的不起眼的小客栈,蓝斯微笑着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艾维斯站在窗边看着蓝斯的一举一动,绿色的眼眸闪着异变的光彩,完美的脸颊上写着怀疑,但还是做出了谨慎的决定。

  “夏佐,没想到阿尔爱你爱的这么深,布鲁赫竟然这么快就派人来接你了。不,不对,他应该是去求蓝斯亲王来救你出去的,阿尔竟敢背着长老议院擅自带你回去,胆子够大。”

  沙发上夏佐不知道眼睛在盯着何方,他只是满脑子都在想,如果回去了,对阿尔又会有什么影响。

  艾维斯看了他一眼:“他要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跟他一起回去吗?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做布鲁赫流放的人质。”

  夏佐的眼神小小随之一颤,他知道身为人类的自己,在大战来临之际回去,只会徒增麻烦,而长老院流放他的政策肯定也经过了杰克的默许,此刻杰克却又假装看不见的让蓝斯来带他回去,他越来越想不通,杰克究竟想干什么。

  艾维斯转身靠在窗台上,看着夏佐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的表情,轻叹了口气。

  “夏佐,圣子来派我暗中保护你,是怕有动机不纯的家伙在半道上置你于死地,还有就是,希望你能站在圣教这边,和血族撇清关系。”

  夏佐忽然抬起头看着他,他早也猜中了圣子派艾维斯来的目的,无非是想劝自己搞清立场,做圣教一方的人。

  “可是我不想劝你,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明白,血族是多么危险,多么可怕的生物,和他们沾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如今大战在即,你唯有和我们在一起,才能保证生命安全。”

  Kirs的绿色眼眸严肃的望着夏佐清澈的瞳孔:“他已经上来了,今日就是要你做决定的时刻,是人类,还是血族,是活下去,还是爱下去,我要你自己选。也许圣子说的也没错,圣子在我走之前告诉我一句话,是关于你的,要知道是什么吗?”

  夏佐收回目光,继续凝视着前方的一角:“什么。”

  “夏佐,他是个绝对会选后者的人,但也值得我们在前者的赌注上,赌一把。”

  说完后房内准时响起敲门声,夏佐惊诧的看着伦纳德,回想着方才圣子说给他的话。一位年老的侍者进门通知两人楼下有人想要见他们。

  艾维斯点点头道:“知道了,请他上来吧,顺便砌两杯咖啡来。”

  蓝斯进门来,目光在第一时间直接落在艾维斯身上,虽说自己知道他和伦纳德亲王是双生子,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还是惊叹这其中的神奇。

  只是这对双生子太不同,眼瞳,眼神,目光,神态,气质,种种方面,你都能轻轻松松分辨出谁是谁。

  毕竟是圣教和血族,互相见面的刹那仍是有不少不爽快,但二人很快收齐了充满仇恨的眼光,恢复了平静。

  夏佐站起身,和蓝斯握了手:“随意坐吧,蓝斯亲王,这里比较简陋,不要介意。”

  蓝斯笑笑:“不会,在这里反而感觉更安心,更舒服。”

  说罢坐在夏佐对面的沙发上,端起咖啡吹着。

  艾维斯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两人说道:“我还有别的事,剩下的事交给你自己,夏佐。”

  门关上后,夏佐为了防止话题难以展开便单刀直入:“我知道是阿尔求你来的,对吧。”

  蓝斯勾起唇角,笑的甚是好看:“是,是小少爷亲自来找我要我带你回去的,而且是瞒着议院行动,你怎么看这次行动呢,夏佐?”

  夏佐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他:“我想,你和杰克也希望我回去,是吧。”

  这一句话让蓝斯停止了喝咖啡的举动,说实话,他没想到夏佐会如此聪明,也许是因为在逆境中生存的久了,也会变得聪明起来吧。

  蓝斯笑问道:“哦?那你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呢?”

  “先前长老院送我离开巴黎虽然是暗中操作,但杰克不会不知道,此次阿尔去找你求你把我带回去,而你也答应他真的来了,我猜这大概是杰克让你来的吧,他知道阿尔会去找你帮忙,要你借此机会答应下来,而他赌我一定会跟你回去,这些,我说的都没错吧。”

  蓝斯点点头,脸上满是赞赏的表情:“大部分你都说的没错,你真的和普通人不同,也难怪殿下会看上你。”

  “看上我?”

  “对呀,看上你,才好利用你,因为你身上有可利用的部分。当然,如果可利用的部分被用尽了,那你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说,如果我和你回去,也是杰克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当这枚棋子用过后,就会被丢开,寻找下一枚可利用的棋子。”

  “大致意思是这样没错,不过还差那么一点点,就是你的利用价值远比一枚棋子大多了。”

  夏佐眉头蹙起:“我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不值得你们摆布,我也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不,你虽然身为人类,但也有你的用处,而你的价值,就在你的身体上。”

  “我的……身体?”

  蓝斯点点头:“对,你的身体,就在你全身每一条血管里,那鲜活美味的血。”

  夏佐的瞳孔缩了一下,缓慢恢复正常。蓝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打算继续说下去。

  “那我直接告诉你吧,人类,你的身体里流着血族世世代代都渴望得到的血,我们把它叫做净化之血,它的能量是你们人类无法估量的,只有被血族利用,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所以说……夏佐。”

  蓝斯身体前倾,目光闪烁起来:“拥有净化之血的你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无法逃脱血族的魔掌,如果你不在布鲁赫的掩护之下,不会活着度过以后的生命,目前在你眼前只有一个选择,心甘情愿的做血族的俘虏,唯有如此,你才有一丝获生的希望。”

  夏佐死死抠着手掌心,掌心早已汗水满布,即使蓝斯不这样说他也会选择回到阿尔身边,但蓝斯如今这样将真相揭开给他看,他反而开始动摇这个原先的决定,身为一个小小人类的他,背负着血族世代渴望的巨大能量,他不知,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蓝斯知道夏佐此时内心有多么痛苦,但他必须要让夏佐知道,回到阿尔身边,并不代表着幸福的开始,而是代表着幸福的结束,如果即使这般他也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巴黎,那证明夏佐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这也是杰克所期望的,只有夏佐自己心甘情愿的交出他的血和生命,净化之血才能为血族所用,才不会被白白浪费。

  一杯咖啡的时间,如此漫长,如此压抑,蓝斯刚把杯子放下,耳边就传来夏佐回应他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和你回巴黎。”

  巴黎,圣教。

  伦纳德亲自来圣教的次数微乎甚微,几乎可以说是不超过两次,可这一次他却亲自来了,而且还是为自己的事情而来。

  管家替他砌了一杯咖啡,又给雅各续了一杯浓咖啡,随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你怎么会亲自来,我还是有点意外的。”

  伦纳德转着指尖的戒指:“我听说我弟弟,被你的人从地牢放出来了?”

  “咣--咣--咣--”雅各手中的小勺搅着咖啡,小酌了一口随即道:“是我让人放他出来的,他被关的太久,再不出来我怕他会死在地牢里。”

  “你想让他替你效忠?”

  “我不用这样做,他也会效忠于我,因为他是在圣教前发过入教誓言的人,违背誓言,会遭天谴。”

  “你利用他喜欢上代世子的感情,来为你做一些危险的事。”

  “什么危险的事。”

  “保护夏佐,如果被布鲁赫议会知道,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相信他,以他的能力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况的。话说回来,你几天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过问你弟弟的事情?你们兄弟俩从出生起就不和,怎么现在倒这么关心起另一方来了。”雅各这句话纯粹是随口问一问家常的话的语气,伦纳德也没有放在心上。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近况,为日后作好打算。圣子派我弟弟去保护夏佐,无非就是想让夏佐投奔于你,但看来好想没有如你所愿,夏佐昨日已经抵达巴黎,今日会去圣杰尔斯堡了。”

  雅各轻叹口气:“我知道他是会选择爱下去的人,看来这一把和杰克的赌注,我又赌输了。”

  “圣子说过会随时迎战血族,我不知道圣子你是怎么想的,总之要我是你,我会乖乖听从殿下的安排,大不了再重新签署一份新的不平等协议罢了,何必闹到这种大战在即的状况呢,你不好我也不好的。”

  雅各望了伦纳德一眼:“即使是你,我也只能实话说,血族和人类是势不两立的,协议签署了也不会生效,因为它本身就不公平,如果一方开战那另一方也必然会迎战,这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斗争,不是你我皆好的交易。”

  伦纳德的红瞳变得深了起来,他喝掉杯中最后一点咖啡,站起身来:“我希望我弟弟在你这里能乖一点,我知道他的能力,如果他再次陷入暴走的状态,就算是我也打不过他,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替我安抚他,让他镇定下来,不那么痛苦,就算不是在战场上,我们兄弟见面,也不会有丝毫亲情可言,对于我们这对被诅咒的双生子来说,生下我们,本身就是个错误。”

  伦纳德打开门准备离开,又突然停下来道:“希望失去夏佐纯净之血的圣子,还有别的方法来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好运。”

  门后留下寂静一片,偶尔传来雅各浅尝咖啡的声音,他太累了,只有浓咖啡的因子才能替他缓解疲劳。

  阴沉的午后,他的眸子和咖啡因子一起漂浮不定,东游西走,不会安定下来。窗外一点点人类的身影,是唯一能够将他从梦境拉回现实的稻草,他抓着这根稻草向上爬,虽双手浸满鲜血,也只能站在此处默默望着彼方。

  血在流,雨即将下,他无法阻挡战争的开启,可他也依然阻挡不了艾维斯对他日渐浓厚的情感,浓咖啡在鼻息间萦绕,剩下的,只有孤寂一片。

  突然管家敲门进来,雅各被开门声吓醒睁开了眼睛。

  管家喘着粗气,调整好呼吸后镇定通报道。

  “圣子,夏佐已经接受牺牲准备,今晚将在圣杰尔斯堡旁的石场进行净化之血的交换。”

  雅各瞳孔微缩,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圣吉尔斯,这个上次来过的地方,如今第二遍到来。

  一座屹立上千年不倒的古堡,像是用血色清洗过的一般,给以人平静的内心。

  这内心有血液在流淌,久久不能停息,震得人双耳发鸣,却不得不认真俯下身子,倾听来自这座古堡每一个角落的声音。

  看着它的外表,夏佐只能感受得到,这座庞然大物,像是命运之轮,将许多人连在一起,逃也逃不掉,分也分不开。

  左手边就是当初艾伦走失的那座迷宫花园吧,迷失在其中,是如何的滋味呢,迷失自我,迷失方向,迷失了……那个他想爱也爱不了的人……

  夏佐的眼睛被水雾遮盖,刘海变得厚重起来,迷茫的望着左手边这座巨大的花园,像是被它吞噬,被它咀嚼,一点一点,什么也不剩下。

  今晚是杰克派车去蓝斯处接的自己,一路上,风吹疼了眼睛,想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道路两旁,高耸的阿尔克拉山,一座座流失在车身两边,带来暗色的前方,带走光明的黄昏。

  即使是第二次到这个地方来,也还是忍不住的发颤。这个世界,这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原本只属于血族的世界,如今,不知不觉中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这变化十分微小,却仿佛能改变一个庞大的未来。

  “请您在这里等候,一会儿便有人出来接您。”

  车子被司机开走,独自留下夏佐一人站在原地。这地方湿冷至极,全年阴雨天几乎占去了一大半左右,这是对血族生存十分有利的环境,没有太阳的生活,对人类来讲是黑暗的,可对永生的血族来讲,却是希望的所在。

  黑暗,掌控夜,掌控星辰,掌控生死,掌控黎明的到来。

  唯有黑暗能孕育黎明,唯有黑暗能哺育黄昏。

  夏佐轻叹口气,提起脚边精致的木质行李箱,准备往门口走去。

  巨大的独特大门,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一点也看不出已在这里屹立了几个世纪,夏佐顿了顿,伸手扣响在门上。

  几声沉重的咚咚声,仿佛扣响在一个世纪之前,沉重的带不起空气中的声音,只得缓慢的奏响,属于血族世界的篇章。

  可是没有人应门,这很不应该。圣杰尔斯不可能没有人接待客人,更不可能在花园里一个人也不留,连修建花草的园丁都不在,夏佐转身看着这里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他转身准备四处走走,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时,身后的门缓缓打开。

  那重音色的大门,在湿润的空气里,极不情愿的发出了一声闷响。夏佐愣了下,立马转过身看去。

  阿尔手扶着门框,眼睛只是在他身上,只是在他脸上,只是在他呆滞住的瞳孔中。

  此刻的世界仿佛为他们停止旋转,雨露只为他们停止下落。

  阿尔变得有些消瘦的面庞,依旧那么白皙,白皙到没有了血色,夏佐呆呆的看着他,就像他一直只看着自己那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一切话语在此刻都表现的那么软弱无力,只有沉默,才能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夏佐,你为何要抛下我一人,为何……为何要独自留我一人,承受在这里所有的苦痛……

  因你明知,我不能没有你,因你明知,我除了你一无所有。

  阿尔站在门边,此刻的世界消失殆尽,只有夏佐,只有夏佐,他只能看见的人,他只能望见的人。

  “阿尔……”夏佐打破此刻的寂静,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阿尔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后,瞳孔放大片刻,又恢复了原样,眨眨眼睛,抬起了头。

  “你来了,你还是来了。。”

  久未说话的声音,显得略微生涩,可即使如此,这让夏佐想念了许久的声音,此刻终于出现在了自己耳边。

  “嗯,我回来了,我选择回到你身边,只在,只会在你的身边,哪也不去了。”

  阿尔笑着伸出了一只手,夏佐看了片刻,伸出了自己的,牵了过去。

  阿尔的手心很温暖,那么柔,又那么舒心,十指相扣的瞬间,仿佛重新开始运转的天地,也变得那么多姿多彩,绚烂着原本你受伤的心。

  阿尔牵着夏佐进来,关上了巨大门。眼前的人似乎又瘦了些,一路上奔波想必劳累了不少吧,即便如此,曾经抛开自己一走了之的他,也在不顾一切的奔回自己的身边。

  想到这里,阿尔狠狠的抓紧了手中的手,想要把这只手揉进他的手里般,一点空隙也不放过。

  “准备好了吗,我会牵着你去他那里,不会放开半刻。”

  夏佐看着阿尔深红色的双瞳,眼中无意闪过湿润的光彩,接着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因为有你在,我不会怕。”

  夏佐紧紧捏了捏阿尔的手,脸上露出阿尔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视的笑。

  “好,那走吧。”

  “嗯。”

  昏暗的走廊,辉煌的大厅,幽暗的拐角,藏匿在其中的你我的身影,是否在之前就来过这里呢?我想,那应该是我们的前世吧,我牵着你,你跟着我,我们依旧走过了这栋楼,踏过了这片地毯,经过了一个个房间,通着黑暗的烛光,为我们照亮之后的路。

  那一世的你,笑容是否依旧和今日一般如此甜蜜幸福,你的手,是否也像今日一般,如此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也许那时的选择和此刻一致,你选择在我身边,我选择放弃一切,只为留你一人。

  我们一同面对未知的未来,面对未知的明天,也许前途荆棘不断,可即便流血流泪,我依旧放不下的,仍旧是在我身边,你不离不弃的眼。

  ------我。

  ------你。

  我们一起走过过去所有的一切,终将面对下一个交叉路口,

  -------让我。

  -------让你。

  牵着你的手,

  牵着我的手。

  走过,命运之轮,即将敲响的那一次最终的十字路口。

  “我爱你,夏佐。”

  这道门从未如此沉重,如此厚实。沉重到仿佛打不开,厚实到仿佛推不动。

  而在这扇门的背后,也许就是属于我们的未来。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未来,因为当你的净化之血被祭献出来之时,决定你能否继续活命的,是布鲁赫的祖先们。

  是那些,已经沉睡在石棺中,永久的死去的布鲁赫祖先的灵魂们。

  他们会决定你的生死,会根据你祭献血液的诚心,判决你生命的去留。

  夏佐,你生而为人,却带有纯净之血。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一切的一切,错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个世界。

  如果你不心甘情愿的将血液贡献给布鲁赫,哥哥也不会就此轻易放你离去,别的氏族也会来抢夺你,那时的你,即便是我也无法挽救。

  只有祭献于布鲁赫,祭献于我们的祖先,你才有一次活下去的机会,一次让那些游荡的灵魂宽恕你的机会。

  夏佐,我深爱着你。我愿用我的永生,换你一世的安稳。

  可你必须独自面对这一次的挑战。可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你要记住,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走过每一个脚印。

  握紧了身边人的手,阿尔冲着夏佐莞尔一笑。这笑容包含太多,可落在夏佐眼中的,却只有深深的陪伴。

  那一颗从未如此平静的心,此刻平静如水,偶尔飘落下的一两片树叶,也无法打动它的淡漠。

  回握了他的手,夏佐露出让他能够安心的笑,二人的周边,一切都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两人稳稳跳动的心脏。

  门被从里面打开,伊莱站在门旁,低眸等着人进来。

  杰克坐在桌后的旋转椅上,双手交叉放在眉心上,开门的那一瞬间,睁开了他紫红色的双眼。

  紫红的光影,好似折射了一层又一层的空气,在黑暗的屋子里,摇摇晃晃出捉摸不透的影子。

  阿尔握紧夏佐的手,走进房间,门被低沉的关闭在身后。

  黑暗中,两幅一模一样的血瞳,正互相直视着对方。那里面流淌着的,是亲生的血源关系,却也是二人永远跨不去的长子和庶子的鸿沟。

  平静的空气,平静的流动着,没有一丝声响出现,屋外夕阳下落,星辰代替白昼染上天,黑暗取代光明统治世界。

  新月弯弯欲坠,忽而飘过一片薄薄的云,遮掩去它阴柔的光彩,又在下一秒,移开自己的身体,洒下一片新月淡黄的影子。

  这就是血族的世界,一个充满杀戮,和漆暗的世界,这里没有所谓的光芒,没有所谓的日光和太阳,有的只是让人心情平静的月色,让人心生忧郁的黑暗。

  可是,身为人类的我,此时此刻,竟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这感觉告诉我,我也即将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份子。

  夏佐看着杰克的双眼,脑海中无意的划过这一丝念头。

  “按照约定,我们来了。”阿尔淡淡说到。

  杰克没有回话,眼眸离开他落在了夏佐身上,夏佐还是有一瞬间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但阿尔手边的温暖,让他没有畏惧。

  “你是否接受布鲁赫议院的决定。将心甘情愿的,忠诚的奉献自己的纯净之血,并且……”

  杰克靠在椅背上,“并且交出自己生死之权,让布鲁赫逝世的先祖们决定。”

  夏佐望着杰克紫红的眼睛,一时竟像有东西梗在喉头里,说也说不出,心下被打翻的苦涩,一应涌上了眼眶。

  阿尔感受到了这点,正准备转过头看过来,耳边就传来夏佐的声音,“是的,我愿意。”

  “身为人类的夏佐,我将心甘情愿且忠诚的奉献自己的血液,于布鲁赫的先祖们。”

  阿尔低垂眼眸,黑暗遮盖住他的脸,看不清那上面的表情。

  “并且,交出自己生死的权利,由祭献的先祖们来裁决我生命的去留。”

  声音在抖,每一个字都会抖,可每一句话却斩钉截铁的脱口而出。

  说实话,杰克听完后,曾有一刻认为自己一直小瞧了眼前这个人。这个看似柔弱不堪的人类,实则拥有一颗比净化之血,还要强大的内心。

  片刻后,杰克开口,“伸出你的右手。”

  伊莱也在同一时刻从后方走来,手里端着一个银制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烫水,和一条黑色毛巾。

  阿尔顿时睁大了瞳孔,紫红的双眸中泛起火的影子。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没有说过有这一步!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手指的!”咬牙切齿的对杰克说到。

  杰克看着冲向桌前,鼻尖挨着鼻尖的弟弟,没有作出任何答复,而是轻轻挥了手,在自己和他之间划过一道影子。

  阿尔被弹向窗户旁,从身后的角落中伸出的四根铁链,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

  “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他!他已经保证自己会忠诚,我不会让你动他一分一毫!”

  阿尔狂暴的怒吼着,獠牙露出在嘴角旁,割破了薄唇,流下炽热的血液。

  本在书桌后淡漠的看着他的杰克,下一秒却突然消失在黑暗中,又出现在他面前,狠狠捏起阿尔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阿尔,你永远都要记住一个事实,那就是我是你的哥哥。”

  阿尔在听到这句话后,霎时安静了下来,看着杰克双眼的自己,竟有一瞬间涌起了恐惧。

  “我是布鲁赫的继承者,凡是所有牵扯到氏族的事情,我都要为大局考虑。更何况他是一个区区的人类。”

  捏着脸的手又更紧了一些,“我必须要让他对自己所说的话作出保证,才能够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懂吗?”

  “我不是你,不会完完全全的相信自己的爱人。”说到这里,阿尔明显感觉到杰克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不会,我不会……因此,我要他现在就做出这个选择!”

  杰克一字一顿狠狠说道,突然又转过身,出现在夏佐身边,“我要你知道,付出代价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夏佐被杰克的暴怒吓到,但右手正被他狠狠攥着,根本动弹不得,杰克的手像是要将他的手腕捏碎一般,灼烧感直直逼来。

  “唔……”夏佐痛苦地咬着下唇,一旁的阿尔看见便更加狂暴起来,可捆住他的锁链越来越紧越来越深,勒进了他的皮肉里,渗出血丝。

  杰克一手紧抓着夏佐的右胳膊,一手撕开那上面的袖子,伸出自己皙白纤长的右手,覆盖在夏佐细腻的肌肤上。

  “不!不要!!!”阿尔大喊到,可却冲不开束缚自己的枷锁。

  杰克的右手覆盖在夏佐的胳膊上,慢慢的慢慢的向脉搏出滑去,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从手掌下传来,夏佐的肌肤上被一个个黑色的咒语嵌入,咒语所烫烙下的地方,烧焦了周围的每一寸肌肤,而后升起细细密密的烟雾。

  “唔……”夏佐疼痛的蜷起了身子,汗水如雨般滴滴落在地上,敲打出声响。噼啪作响的烧灼之声不断从自己胳膊上传来,杰克仍旧紧攥着他的右手,在小手臂的中央,烙印着毒咒的誓言咒文。

  黑色咒文在他带着黑暗之石戒指的右手下,一个字一个字刻在夏佐的肌肤上,每一个刚烙下的字都带着金色的火焰。

  直到蔓延至脉搏旁,完整的咒语全部刻下,杰克粗粗喘了口气,放开了夏佐。

  夏佐已全身无力,突然被杰克放开,一把摔重重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束缚在阿尔身上的枷锁也忽然消失,阿尔下一秒冲向疼地满地打滚哭喊的夏佐身边,抱紧他在自己怀中。

  夏佐放声大哭在他怀中,皮肤上不断传来的烧痛,刺的他五脏快要俱焚,他蜷缩在阿尔怀中,不敢直视杰克的眼睛,左手想要捂住右臂的伤口,却每每都会刺痛到伤口,加深一次无以名状的疼痛。

  阿尔搂住他的头,将脸贴上去,紫红的瞳中,泪水浸湿他眼眶。

  杰克额角流下一滴汗,伊莱将托盘放在地上,走过去拿黑色手帕擦拭着杰克额头上的汗珠。

  “方才的痛,是你体会的第一步,它叫“亡灵”,是血族用来立下誓言的毒誓,你想要我相信你所做的每一个保证,就必须付出这个代价。”

  挥手推开伊莱为自己擦汗的手,沉声到,“这个咒语会记住你的誓言,你若违背,便当场七窍流血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如果你觉得为了和爱的人在一起,愿意付出一切,那么,我相信你不会落得死亡的下场。”

  走至门边,杰克轻叹口气低喃,“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让阿尔失望。”

  沉重的门被低缓的关上,屋内,低低啜啜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变为放声大哭起来。

  阿尔抱着他,任他哭出来,许久许久,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新月洒进一小片光亮,照在他眼前。

  苦累的夏佐已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但还时不时传来几声的哭泣。

  阿尔拿起放在地上的毛巾,浸湿在热水里,一点一点擦拭着夏佐烧的通红的右臂。

  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他,而每擦一下,夏佐的身体就会颤抖一下,他的心脏,也跟着他颤抖的身体,一次次颤抖,一次次抽泣。

  一片薄云飘来,掩去了月色,继而飘走。又飘来一片薄云,遮在月前,继而飘走。

  不知重复手中擦拭的动作多少次,不知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庞多少次,自己早已忘记了时间,彻彻底底的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今晚,怎么如此漫长。

  今晚,你的身体,为何在我怀中,如此沉重。

  今晚……今晚……今晚……

  亡灵。

  从血族始祖该隐时传下来的起誓诅咒之一。

  被下咒之人,其起誓内容将贡奉魔王撒旦。

  誓言将起誓人与死亡相连。

  如若违背自身诺言,不会生不如死。

  即刻灰飞烟灭。

  这辆车,载着他去过很多地方。

  第一次是和艾伦一起来参加阿尔的生日宴会。

  第二次是阿尔暴走后,伊莱带他回黑白酒店。

  第三次是布鲁赫议院将他秘密送往海边小镇。

  第四次,是再次回到圣杰尔斯堡的前一晚。

  现在,第五次的自己,望着窗外隐隐约约的一切,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能看见的,只是玛丽山那成片成片的墨绿,能听见的,只是寂静而又悲伤的,漂浮在他耳边的空气。

  这一切,都只有他独自一人享受。杰克和阿尔坐的是前面那辆车子。

  一样的黑色,一样的路程,只不过你们存在的是另外一个异世界,而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

  右胳膊上的痛楚,其实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减缓,即使一次次咬牙坚持,可痛就是痛啊,那扎了根的往皮肤和筋骨里去的疼痛,是一次也没有经历过的。

  仿佛每一次的触碰,都能让自己重生。重生的瞬间,又伴随着死亡般的疼痛。一次次重生,一次次死亡,日复一日,每一秒,每一时,都在提醒着我

  这是起誓诅咒术之一,亡灵啊……

  伸手抚上车窗,若隐若现的可以感觉到一点点温度。也许是玛丽山上吹下来的阵阵热风吧。夏佐将脸贴了上去,细细密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眶,忽而顺着落下一行透明的泪,却是冰冰凉凉的,连山间的风都比它热。

  去了石场,一切就可以做个了断了吧。

  完成了敬献自己体内的净化之血的仪式,就能和阿尔在一起了吧。

  可是我的生死呢?

  杰克不是说,我的生与死是交由死去的长老亡灵们决定的吗。

  也就是说,如果不幸被判处死亡,我再也不能够像现在这样,看到窗外的山色了,也不能够把脸贴在车窗上,感受这唯一仅存的温度了。

  也不能,再触摸阿尔的脸了。

  啊,为什么脸上总感觉冷冰冰的,是因为流泪了吗,可是好奇怪啊,泪水不应该都是滚烫的吗,怎么我却浑身冷到彻骨呢?

  我仿佛看见,车窗旁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拿着镰刀的人,正漂浮在空中,和我并驾齐驱,车子开到哪里,它就跟着我到哪里。

  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死神吧。

  他是来取我的性命的吗,亦或是来看我将临的死状吧。

  啊,好冷,好冷……

  好冷。

  弯曲不定的山路上,一前一后的行驶着两辆车子。

  今夜,半月将转为满月。阴晴圆缺又过去了一次,悲欢离合又经历了一轮。

  相遇的人终究再次相遇,只是面前正汹涌澎湃的生死洪流,挡去了我们未来的路。

  石场的净化之血的敬献,将在今晚完成。

  结果,谁也不得而知。

  净化之血,能够洗却血族血液里的不纯正,留下强大与正统。

  还血族世界,一个崛起之日的存在。

  天空中的半月,正在渐渐变满。当圆月出现的那刻,谁也阻挡不了一个新血族世界的出现。

继续阅读: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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