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说罢,双瞳直直凝视着蓝斯的脸,蓝斯那对如星海盟辰般的眼也只是对焦着他的,那副由烛火所晕染的比杰克还要分外白皙的脸庞,从刚才那段诡异的甬道中走来,所受到的惊吓,也是他自己所不曾预料的。
尽管他蓝斯很清楚,那一段折过去的甬道尽头,存放着什么东西,才足以致使艾伦陷入冥府交界。
“你想要从我身上证明什么呢?”蓝斯笑着,从牢狱中再往前走了一步,直到看清了艾伦那张脸为止,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细细的看着艾伦,那个人类,那个被血族殿下深爱着的人类。
可如今那人类的可怜躯壳中,却埋着另一个人的心脏。
“我到底是一如既往,生为傀儡之命,还是说真的有另一个和我相像的我,可以活的和我完全不一样。”
艾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蓝斯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从那喉咙中发出的细小的颤抖,其中掺杂着的微弱与畏惧,是他艾伦从西瑞尔那里天生带来的臣服。他背叛不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背叛的了,除非他真的亲手杀了杰克,继而自杀,否则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同时解救这两条生命。
蓝斯久久看着他没有回答,可是那本应平静如海的双眸中已然涌起泛泛波涛,沉浸在海神之间的海水啊,你可否亦曾听闻,一段被命运如此捉弄的可笑誓言。
“其实你完全可以自由进出的,这个牢狱,根本困不住你。”艾伦抬头望了一眼头顶苍穹,天空透过那一角四方的穹顶投射下的是暗黑的夜,星辰的光无法进入这闷热潮湿的地牢,唯有涌动在地狱与人间边界的死魂灵才是这条道路两旁的使者。
蓝斯轻笑出声:“那你为何还要特意来救我出去呢?”
“我说了,因为我想要从你的身上,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非是从我的身上?”
“因为我们曾经见过。”艾伦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道,这一举动令蓝斯当即愣在了原地,“也许吧,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你,又是在什么时候……或许你根本就没见过我。”
“不,你记得没错,”蓝斯打断了艾伦的话,艾伦缓缓抬头来看着他,“我们的确见过,而且我们的关系远远不止见过这么简单,所以如果你想要从我身上找到答案,那么就作为这次你救我出去的报答,我会让你得到相应的答案,只不过你还需要等就是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艾伦的瞳孔在瞬间那刻转了几圈光芒,映着天上隐隐约约透不下来的星子,在其中闪了几点痕迹,又迅疾消失,蓝斯从那对瞳孔中看着自己倒映过去的影笑了笑,从他身旁走过。
“在走之前我想再最后对你说一句话。”
“什么?”艾伦微微偏过头去,手中烛火已经燃尽,蓝斯轻轻挥手而去,烛火又即刻变得通明起来,灼灼其耀。
“那段甬道,能不去,就最好不要去。”蓝斯的声音忽然变得不同起来,比先前还要低沉几度的声色打在他的耳中,一下一下,又令他被迫想起了方才所经历过的那一幕幕。
“那里的东西,不值得你再去想起。”说罢,蓝斯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他身上一直带着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消失在艾伦身旁,最后索性连同那股气息一起,在甬道这段的尽头消失殆尽。
艾伦独自立在原地,心中依旧回想着蓝斯的话,突然间心口猛然绞痛一阵,抬手去扶墙间竟一口喷出一团黑色血块来,吐在本是白色的上衣上,浸为一片满目猩红,斑斑点点,咳在石壁前,再抬起头的瞬间,已是眼前虚幻一片,浑浑噩噩,如走马灯般一一展现开的卷轴,正在为他一人独自演绎着别样色彩。
每一段过去,每一帧场景,再度出现在如今的我眼前,却早已如同我嘴角与衣领上的斑驳,不堪回首,只剩枉然。
从这一刻我开始深知,我体内深处的另一半,已经开始再也不为我所控。
当迷宫在你的双眼前呈现,你所唯一能做的,不是视而不见,而是闭上眼堵上耳,从这片魔爪之地中跑开。
那迷宫将在你的瞳前延伸,黑暗在你面前扩散,遮盖住了天与地,你迈起步逐渐飞奔开来的双腿,似乎想要渐渐的失去了控制,唯有你的精神依旧坚定的引领着自己将要前进的道路。
你别无选择,而即便感官被一一蒙蔽,现实与真实还是在不停的上演,这并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可世界之手仍在不停的将悲剧上演,每一出悲剧都被印刻在了每一寸迷宫的土地上,不论是花草,还是树木,在这片阴凉与潮湿间,都枯萎。
你发现只有你自己还活着,所有人都死去,而你还在不断走着,跑着,找着,直到走到了迷宫的十字路口,你才真正忘记了自己原本究竟是该去往何方,可那块土地却不再延伸,被众神遗弃的土地,被众神遗弃的你,毁坏在这片荡然无迹之上。
而你捧起双手来,想要试图接住来自上天的神的启示,却发现始终都没有什么可给予自己之物,除了迷宫外的雾气,别无所有。你就是那雾气本身,那雾气便是你。
当你再遇到想要拉你进去的迷宫时,你是否依旧还会如上次那样,一如既往的作出同样的决定,作出同样无可挽回,并万劫不复的选择。
迷宫之下,是你不得不到的神鬼区域。
“任事情这么继续发展下去,真的好吗?”黑暗中,那个影子终于缓缓开口说了话,纵使经过多长时间的洗礼,声色还是无法受到时间之河的洗礼,只会显得愈发苍白与物无力的音,在这间没什么摆设的屋子里,像是擅自打出来的两点重低音,低低沉沉,回击在四面墙壁上,继而被甩出了窗户裹到天外去。
安斯艾尔。亚瑟正细细看着自己头顶上那弯尖尖欲坠的月牙,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却也并没有想要立刻回答什么,还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一阵冷风扑了他的身子,他终于感知到了一点冷楚,科西嘉在冬天,也并不怎么温和啊。
亚瑟转过身朝酒桌走去,给自己倒了一点白兰地小酌了一口,方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略微暖和起来了一点。
“你是说阿尔萨斯那边的事情?”
“杰克那边似乎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虽然我并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据说,他新派任了一个人去接替蓝斯的位置,试图在阿尔萨斯的风口浪尖上挽回一些余地。”
阴影中那个人并没有看清亚瑟的脸上究竟浮现出了怎样的笑容,可亚瑟也确实是被这个消息给惊讶到了,于是他放下酒杯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连笑容也一并僵在了脸上,道:“派了谁去呢?”
“我只知道是一个名叫洛克菲勒的人,是布鲁赫兰开斯特家族的遗子,之前他在血族的元老院里一直都只是充当着一个小角色,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被杰尔有所重用。”
亚瑟在听到兰开斯特这四个字时忽而恍惚了一下,几秒后轻轻踱步来到那个人的对面坐了下去,手指尖正细细玩弄着的玻璃酒杯在暗无光影的黑暗中依旧发着不可饶恕的光芒,一点点星光的影子都逃脱不掉这个小小的酒杯的摆弄,在亚瑟的指尖流转着的仿佛已经不再只是白兰地酒本身的柔滑与温腻,而是包含了一片黑色暗夜的阴谋。
“兰开斯特是布鲁赫莫伊陛下那一代的罪臣之家,至于杰克他究竟为什么要使用罪臣家的孩子嘛……”看到亚瑟似乎也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对面黑暗中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便伸手去拿桌面上放着的那杯属于自己的白兰地,轻酌一口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瞬而急促闪来。
“你说,会不会是杰克他想要……”
或许是因为亚瑟突然在那瞬间抬起了眼睛看向他,从那对瞳孔中所直射过来的视线有如电光般焦灼,叫他急忙闭上了嘴没有将那后半句话说出口,直到感受到亚瑟身上的气息些许温和不再那么锋利后,那个人方才再慢慢将刚才那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去。
“我是在提醒你,有些话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说出口,”亚瑟用手指微微敲了一下杯身,只听见杯子表层发出了一记轻快明亮的响声,“他想要拿那个人干什么,你我都很清楚,所以我始终都怀疑布鲁赫对外放出的有关蓝斯的消息,我总觉得,蓝斯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
“如果杰克只是单纯的想要用那个人来保护蓝斯的话,那么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得不到一丁点有关蓝斯去向的情报,布鲁赫是绝对不会让一个亲王在外自生自灭的。”从说话的口气中,明显可以从那个人那里感受到一种清淡的不屑,面对布鲁赫的一切,他似乎从进门起就始终抱着这样的想法。
“所以我一直在想,蓝斯或许根本就不是去向不明,而是被有心人给故意隐藏起来了……”
比起在跟自己对面的人说话,亚瑟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卷着自己脸角旁的卷发,那股黑色的卷发在他的指尖被揉捏成一团,又被放了开,酒杯上闪耀出来的星子掩映在他双眼上,从对面那个人那里望去,星光点点。
“你觉得,蓝斯的行动,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雷伏诺在阿尔萨斯的事情闹的太大了,可是杰克却只是派了一个毛头小子去管理,如果说阿尔萨斯在布鲁赫的地位里很重要的话,那杰克这次的手段未免也太小了些,一点也不像他……”
“可是如果他认为事情还没有达到他所期望的火候,先抛出一枚小小的石子,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亚瑟挑了挑眉毛,“我总觉得表面上的阿尔萨斯是雷伏诺占上风,但事件的背后说不定还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只不过我也说不准,杰克他还在构想着什么,他到底想要借这场风波做什么,他究竟为什么要把蓝斯藏匿起来,还有……”亚瑟的声音忽而低了一个高度,可无形的空气在穿透这场黑暗后依然将他的后半句话演绎的清清楚楚,“那个艾伦……说不定会成为这次风搅雪里的一场飓风……”
或许是因为将这句话听得太过清楚,坐在他对面的人影似乎连身形都轻轻抖动了一下,纵而起身走到阳台边关上了大开的窗户,露日的月牙在他身上照到脖颈处,脸上仍旧一片漆暗。
“我的预感告诉我,那个人类的悲运,将要在这场风搅雪里停止了。”
阿尔萨斯。
自从在圣吉尔斯石场举行的那场由冰族主持的月牙祭祀仪式后,仅仅只是三天的时间,露日便如期降临在了法国大地,连同十三氏族一起,血族的后代们依旧从神的启示那里绵延到了来自露日月牙的福泽。每每如夜便登顶宇宙暗夜的月牙,虽欲坠,可却在无形之间,已将血族的能量提升到了最佳高度。来自于月的神祗,似乎已经变成了血族生命供给的重要来源。
和巴黎的圣吉尔斯一致,阿尔萨斯上空的夜月,也在一抹透着血腥的淡淡云色中再度降临,除过那腥气冲天的血色稍浓于巴黎外,其余别无二致。在失去了本区亲王的几乎是同一时刻,被派往阿尔萨斯接任事务管理的人已经上任两天,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来接替亲王代理阿尔萨斯政务的负责人似乎在各个场合都会公然露面,在这点上,布鲁赫不仅没有给予严格的管制,反而只是视而不见,毕竟在这之前,在阿尔萨斯的人都知道蓝斯一般是不会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的,所以这一次显得略微有些不同的代理人,虽仅仅只是在阿尔萨斯呆了不超过三天,却已经成为了众人和社会所关注的焦点。
加上今天的这一次,阿尔萨斯在露日期间所发生的人类死亡事件已经超过了一百宗,这个数字早已远远超出了圣教和布鲁赫之间在新月誓言里的规定,和往年所有的露日相同,被法定允许在露日期间进行捕食的血族,都倾巢而出,露日是所有血族唯一能够进行公开捕食的时间段,一旦错过了弦月庇护下的黑夜,圣教便可以插手任何一件由血族引起的非法捕食事件。
而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成为了去年阿尔萨斯流血事件杀人魔的延续,在神之启示降临的这一次,不断发生在本地的凶残死亡事件也正以迅猛的速度向上增长。到今天为止,单是被剜去口鼻与耳朵的人类就多达八个以上,而大部分被残杀而死的人类还是都被剜去了心脏,洛克菲勒蹲下身来看着躺在地上血泊中的人,伸出手指来在他的脸颊上划了一划,黏腻的人类独有的血液在自己的手指上留下了别样的触感,只不过这个惨遭被剜去口鼻耳的人,即使是在临死前也还是依旧紧紧攥着自己的孩子的手。
“这次又是雷伏诺吗?”
“根据捕食手段来说是可以确定为雷伏诺,雷伏诺是魔党的一支,所以捕食手段一般来说都是比较残忍的,而这一次阿尔萨斯捕食期又几乎处处都会留下属于他们才会有的记号和信息。”
洛克菲勒用余光瞥了执行官一眼,“什么记号,难道也和狗一样?撒尿做记号。”
执行官用手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魔党向来都有一个信号标记,这是为了他们能够区分出自己人才专门设置的一种暗号,简单来说,就是在自己捕食过的尸体上留下自己的唾液,一般地只要是血族就能很快通过分辨唾液的气息来确定对方是谁。”
“所以说,这半个月以来的恶性事件里都有这样的唾液被留下来做记号吗?”
“只有百分之九十,而且很奇怪的是,就好像是故意在宣示什么信息一样,雷伏诺留下的记号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圣教若是插手进来,说不定会直接将阿尔萨斯收归人类由圣教自己管理。”
洛克菲勒对着他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来,他们相收归回去的地方难道还少吗?”
执行官也只是沉默回应没有说话,洛克菲勒看了一会儿已经被封锁戒严的街道,当前时间是午夜两点半快三点,街上除了来处理突发事件的人连只流浪猫都不再出现。洛克菲勒蹙了蹙眉,继而转身又看了一眼那对惨死在雷伏诺手底下的父女道,“好好收拾一下吧,把两个人埋在一起。”
“是。”
听过洛克菲勒在电话里的汇报后,杰克正准备要伸手去拿桌角上的咖啡,伊莱却早已经端了一杯新的热咖啡来放在他手旁,杰克拿起咖啡来吹着,伊莱已经顺势收走了原先那杯凉却一半的杯子。
“好,我知道了。”听到杰克挂下电话后,伊莱方才转过身来,端来另外一盘蛋奶酥放在了杰克面前,杰克正用食指捏着眉心,深深蹙起的眉头弯成了一个好看的角度。
“洛克菲勒那里有什么新进展吗?”
说罢杰克缓缓睁开了那对眼,仅仅只是一时间,本暗无天光的房间便在瞬间内充斥进了从他瞳孔中流出的猩红血色,如同化成了水一般,流淌在眼睛里,快要滴落出来,闪闪熠熠。
“案件数量已经达到圣教规定的上限人数,再过几天,说不定圣子那边就会来消息叫我交出阿尔萨斯了吧。”
“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办呢,”奇怪的是,虽说事情开始愈发达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而两人讨论着此事的神态与口气都并不像是该有的紧张状态,伊莱只是语气平和的问着杰克,杰克虽然看着那盘蛋奶酥却也并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几块便不再吃。
“时间还没到,再等等罢。”
叮的一声,伊莱轻轻放下了沏满红茶的银壶,并将刚刚才倒好的那杯红茶递到杰克面前,“是在等那个人吗?他已经快到了吗?”
“还没有,应该快了,这两天还需要你帮我去联系一下,别人我不放心,而且……”说着,杰克忽然伸手捉住了一只意外间飞进书房的蛾子,飞蛾在他修长的指尖扑动着翅膀,每一下都力图挣扎着打破杰克的禁锢,像是走入了迷宫般,最终走投无路下来,只得任由杰克放在手心轻轻抚摸着。
“而且,那边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我很担心……”
被轻抚了几下之后飞蛾又再度张皇失措的逃离开来,伊莱望着那只迷茫的飞蛾,点头轻声回应着,“嗯,我明白,那个地方,确实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到达的地方。”
飞蛾涌入月色,俄而于弦月泼洒之下消失不见。
我们是死神的子孙。连众山也在我们的脚下变得乖巧无比,山河与冰川的跋涉不仅不能够阻挡住我们迁徙和讨伐的脚步,还为我们的到来提供了福泽深厚的居所。
我们所过之处,犹如一场席卷过飓风的荒凉之地,什么都不剩的卷走一切,唯独留下属于我们自己的踪迹,风也在呼啸,从我们尖利的耳边飞过,而头顶的蓝天就像是一块从南极冰川上取下的明镜,照耀着我们独特的脸庞和冷峻高傲的盛容。我们骑着马儿,唱着歌儿,从远方而来,赶至此处。
夜空的星河成为了我们唯一可以秘语的对象,夕阳下的余晖是我们得以取暖的毛裘,正午太阳毒辣猩红的直射是我们前进的方向,我们以北斗之星作为帆航,在无边无际的大地上取向,直到来到世界的尽头,直到来到死灵才会出现的海洋,直到末日在我们眼前降临,直到神派遣的最后一位大天使来到我们身旁。
我们才会停下我们不曾间断的旅步,抬起高昂的头颅,向对方宣示自己对这片领土所拥有的主权。就像是在对他们说明,对这世界所有的生灵声明,这片被我们的铁骑所踩踏过的土地,实为我们一族的权杖,而不论在这片大地上发生了,它们所发生的一切,都将逃不过我们的眼,我们的耳,和我们的掌心。
死神伴随着我们一起来到这里,也对眼前的一切着了迷,于是我们便在这里扎根驻地,夺取一切我们可以夺取的力量,只为了重新找回在那片远古大地上,遥远的历史长河中,属于我们一族的霸主历史。而纵使时间的长河如何对人类世界的回忆进行清洗,我们也终究不会忘记,更不能忘记那刻印在我们的肉体和我们肉体中流淌着的血液上的痕迹,我们是谁的子孙,我们是谁的族人,我们是谁的奴仆。
当魔党茨密西一族再度踏上这片被雨水润泽了的大地,魔王也必将卷土重来。
不论历史如何演变,所能改变之处也只是杯水车薪,永久的亘古永久,瞬息万变的千钧一发之际便改天换地,氏族也好,人类也好,世界也好,这世上的生灵,都在竭尽所能的靠着自己的本能想要活下去,每多活一分钟便是对自己灵魂的最好交代。
几千年之久,太阳从地球的东西两头朝升夕落,在海湾的地平线上所垮台的一切,都在海洋上空化成了点点泡影,漂浮如美人鱼,虽不能言,可却见证了所有从过往至现今的一切。
人类在不断迁徙,生物在不断灭亡,被换上新装的大地从不会多加考虑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生灵的思想,它只是由着自己的脾气,随意的抹去想要抹去的那一方,而留下最后胜利的那一方。在这样的不断更迭下,人类最终顽强的存活了下来,带着能轻而易举便致其于死地的呼吸,也带着能轻而易举就能致其他生物于死地的手段,在这个被血液浸染的血河中挺立直走。每向前多行一步,都是对未来最敬仰的期待。
在这样的历史中,人类和血族并肩生存,无论退与进,都裹挟着彼此最柔软的伤痛,见证着每一日太阳的朝升夕落,那灰白色的月光在升起之前,已经被血红的彤光染上了一片华彩,披着金光的神的子民,临足于属于他们脚下的土地,一边看着旧日余晖的落幕,一面等待着新日朝霞的出场,于是隔着天幕洒下在万间的露水,就在每一个氏族的身上都沾染上了深厚而沉重的福泽。
虽不知这福泽中究竟有多少是来自于前世的罪恶,有多少是来自于这一世未偿还完毕的刑罚,可既然生为吸血之族,便死为吸血之鬼。
十三氏族已然无法并立于这天下,而被时间大海的手所无情分割开的密党,中立氏族,魔党和死亡氏族,都君临着自己的城下,布鲁赫领导着密党,雷伏诺引领着中立之族,卡帕多西亚盘踞在极北之地的蛮荒死亡圣地,茨密西带着它自己的魔党消失不见。
这中间究竟是谁盛于谁,这之间究竟是藏了多少的轨迹阴谋,也只有亲自抚摸过历史的手才会知晓。
在莫伊带领着自己的密党联合起来弑杀了父辈二代血族之后,死亡氏族卡帕多西亚和魔党茨密西便默契的一同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再也没有人找到任何有关于他们的踪迹。直至杰克上任,布鲁赫一族带领密党再一次统领血族一方,卡帕多西亚才从极北的死亡圣地传出了消息,上一任卡帕多西亚祭祀之长意外暴病而死,西瑞尔取而上位,与中立氏族雷伏诺联盟,虽未与密党一方表面和平共处,实则密谋策划妄图推翻杰克统治,利用雷伏诺的兵力统一血族十三氏族。
而于此之前,曾与布鲁赫世代为仇的梵卓竟突然归降于布鲁赫麾下,其亲王伦纳德被布鲁赫殿下派往法国科西嘉区,成为布鲁赫殿下手中最得力的一名助手之一。随着卡帕多西亚家族的回归和雷伏诺与布鲁赫之间愈来愈尖锐的矛盾,存在于血族世界中的大战似乎就要一触即发。
为此而设立的人类世界中的圣教,也正是为此而存在,圣教身负协调血族世界与人类世界之间的平衡,在维持了一千七百年的和平之后的今天,再度扮演着一个新的角色,在这个混乱的现世中完美诠释着自己的戏本。而圣教之所以存在的理由,不只是为了保护人类即将走向悲鸣的运命,更是为了让历史继续如此般保持着它所应保持的天枰,不倾向于任何一方,也不失衡于任何一端,在这样的掌控之下,世界才会在双重的抉择中显现出它所承载的力量,这份伟大的责任被给予圣教所供养的圣子一人承担。
圣子的诞生对于这整个世界来说,都将会是一场莫名盛大的要事。
一千七百年来,从圣教成立之初到现在,没有人知道魔党究竟消失去了何方,而在此期间内,布鲁赫的莫伊陛下不仅曾带领着密党弑杀了自己的父辈,掌控了十三氏族一半的权利,更与圣教之间开战,在第一次圣战中杀害了圣教第三代圣子,在三代圣子的魂灵消失后,莫伊也随即进入了永久不醒的沉睡。
此后,杰克。布鲁赫上位,成为了密党一族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代君王,先后收复了法国各处失地,并将布鲁赫的王都设置在了法国巴黎区内,为其父皇所建造的古堡圣吉尔斯谋取了最佳盘踞地点。
从布鲁赫殿下杰克继任以来的一个世纪以内,基于与圣教四代圣子雅各所签署的《新月誓言》条约,血族世界与人类世界再未爆发过任何血腥暴力战争,而血族的天性残暴也被法律赋予了严加管制,只有在新月上夜的露日期间才能进行捕食的规定,许久以来得到了良好的效应,人类与嗜血一族之间的矛盾似乎开始由尖锐逐步转向柔和,而在四代圣子雅各的带领下圣教也逐步走上了和血族关系密切的道路。
血族与圣教之间的平衡,眼看着开始稳固起来。
西瑞尔的出现,是这所有的一切枷锁开始失衡的开端,如果说艾伦的事情是一切事情的导火,那么不容置疑的是,令艾伦与地狱恶魔作出交易,并将他送至布鲁赫殿下杰克的身边,便是这场天枰开始失衡的时刻。
天枰一旦失衡,便再也无法保持原先的安宁。
死亡氏族与中立氏族结为联盟,在西德尼与西瑞尔两人的操控下,艾伦被一次又一次改换了灵魂,即使再度回到杰克身边,也深知自己终无法逃出死亡之手的命运。而他和杰克之间,必须牺牲其中一个,这场战争,才能得到彻底的息宁。
在杰克一手的操控下,从三年起便开始设置好的棋局,将极北之地芬兰洛基王国的冰族与科西嘉狼族牵扯进案,杰克仅用了不到一月的时间就又重新收复了狼族与冰族的全部军政大权。从此之后布鲁赫在非人族世界一端再次扩大了布鲁赫铁骑的征途,所过之处令人闻风丧胆,而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布鲁赫殿下同父异母的弟弟,阿尔。布鲁赫也一度进入了同自己父皇一样的沉睡。
至于阿尔。布鲁赫究竟是因为何种原因而被杰克殿下亲自赐死,至今还无人知晓。
随着卡帕多西亚一代祭司长的暴病死亡,卡帕多西亚旅途的脚步开始逐渐向着世界的南方靠拢,死亡氏族的王都被设置在了挪威的冰川之地,可西瑞尔此次却长期因公务停留在了法国境内,雷伏诺的雷声城堡成为了死亡氏族与中立氏族交接的地点之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布鲁赫在收复冰族与狼族军权之后,紧接着就会对雷伏诺用兵之际,却传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位于阿尔萨斯担任亲王一职的蓝斯莫名其妙失去了踪联。这个消息随后在血族的十三个氏族之间得到了疯狂的传播,而凡是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开始进入了秘密找寻蓝斯亲王下落的任务中,统领血族中最强悍的冈格罗一族的蓝斯亲王,在众人眼中很快成为了肥美的一块肉,而布鲁赫的杰克殿下则是很不幸遗弃了那块肉的主人。
蓝斯消失的消息在走漏之后,立即得到了布鲁赫元老院和议会的响应,臣服于元老院和议会强大的压力,杰克殿下对外发布了全境搜寻蓝斯亲王的指令,而在指令别颁布的第一天下午,就有从世界各地传来的声称见到蓝斯本人的消息。杰克殿下的贴身侍从伊莱被分配从中挑拣出有用的信息,加以追踪的任务。
西德尼原本以为自己与布鲁赫之间的战争会很快开启,却不曾想到会忽然出现有关蓝斯失踪的消息,阿尔陷入了沉睡他本是很早就得知的,可是蓝斯的事情他却是没有一点头绪,按道理来说,被打开双戒诅咒,灌注了西瑞尔一半灵魂的傀儡艾伦,应该可以从杰克身边套取到什么有用情报,可是这一次的事件却非同小可,不仅在圣吉尔斯以内没有任何人得知蓝斯亲王的去向,连元老院和议会在内也没有谁能够想得到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着何等阴谋。在和西瑞尔商量过后,西德尼最终决定暂行缓兵之计,也因此而引出了导致天枰第二次失去平衡的事件。
阿尔萨斯二度流血事件。
继去年蓝斯所处理过的阿尔萨斯暴力流血事件以后,在阿尔萨斯境内又再度于露日捕食期间发生了一系列恶性捕食事件,事件所涉及的死亡人数不断在增多,以至于达到圣教所规定的上限人数。依照着这种速度下去,圣教将再次插手阿尔萨斯,并可以依据法律条文强行从杰克手中夺回阿尔萨斯的管理权,将其收归于人类世界重新管理,这样一来,阿尔萨斯便可以在不牺牲任何一名雷伏诺族人的情况下从布鲁赫手中夺取,圣教可以通过协商要么进行再分配,要么进行自主管理。
而雷伏诺与圣教之间早已做好了另一笔交易,一旦阿尔萨斯被回收,便可以在同一时刻被再分配给雷伏诺手下进行管理。这是西德尼能够从杰克那里唯一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的重要地盘。
失去了蓝斯的布鲁赫和阿尔萨斯,将会在天枰倾斜于雷伏诺之时同时失去一代亲王与一代领土。西德尼心中早已料定自己的这场战役必将以布鲁赫残败而终。
蓝斯的消息至今仍不得见天日,全球搜索蓝斯的指令还在继续,而这个指令也随之传到了另一方水土,在世界的尽头,正有一批军马,朝着法国而来,他们是大天使手下残留的军队,也是同死神为伍的鬼兵,面临着逐渐被历史之河冲刷殆尽的英雄史诗,消失千年之久的魔党终于现世。而继死亡氏族卡帕多西亚之后,魔党茨密西族成为了最后一批降临在此世的霸主。
茨密西的铁蹄正在山河间行进,每穿越过一道山脉,每跨越过一座雪峰,就离欧洲越近一步,没有人知晓他们的存在,更没有人能预言得到魔党茨密西将会再度卷土重来,与人类世界有所沾染。谁都无法做出真正的预料,谁也都无法对结局做出最贴合真相的评判,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身为一个旁观者,看这场逐渐失去了平衡的战争,天枰将会在最后停向于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