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刃坐在中欧式的沙发上,面前一杯咖啡已经冷了很久了,他一口也没有动过。史密斯站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没有看清封刃的表情,只知道封刃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烟草都抽光一样。在封刃面前的桌上,烟灰缸里已经摆满了烟头,整个客厅里也是弥漫着烟草刺鼻的味道。
除此之外,桌面上还摆放着很多的酒瓶,看起来是一片狼藉。
史密斯甚至不敢去看封刃现在的表情,不是可怕,而是心痛。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封刃有这么歇斯底里的时候,虽然封刃很平静,但是斯密斯知道,封刃内心已经压抑到了极限了。他从小看着封刃长大,能够轻易的读懂封刃行为背后隐藏的意义,甚至不需要从眼神和语气之中确认。有时候,一个背影都能够看出来。
史密斯在很多时候是管家,但是更多的时候,却像是封刃的父亲。
封刃抽完了一支烟,掐灭了烟头,手又摸向了烟盒,但是想了想又将烟盒扔开了。
“史密斯,再给我一瓶酒!”
封刃的嗓音因为烟草和酒精的缘故变成了沙哑的,如同真的含着沙一般的沙哑,就连仅有的一句话似乎是从他肺腑中压抑的环境中突围而出,最终才能被史密斯清清楚楚的听见。
史密斯没有应声,但是满满的朝着封刃走了过来,然后坐在了封刃的身旁。
史密斯平时很少这样做,虽然他在封刃心中的地位不只是管家,但是平日里他仍然以管家的方式自律,并不倚老卖老。
但是今天不一样,也许今天的史密斯觉得封刃需要一个长辈的指导。就算不需要指导,可能也需要和他对话,仅此而已。
史密斯安静的坐在了封刃的身旁,然后开口道:“少爷,你确定就是他们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就连史密斯都相信了,但是他还是要问出这句话。这句话是打开和封刃对话的阀门。
封刃果然听到这句话之后叹了口气,他躺倒在了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留着和幕爵一样的发型了。
封刃叹息道:“我当然确认,史密斯,就是劳伦斯,就是那个源组织和幕家!他们从封家和贝家手中掠夺了资源。而且,你知道吗,贝家的后人就要嫁给幕家的后人了,这太讽刺了。”
史密斯点了点头,封刃的情绪看起来还很平静,但事实上不是如此。他放缓语气道:“少爷,那让我猜一猜,贝馨小姐就算不是贝家的人,或许你也会为此而烦闷吧。”
封刃愣了一下,然后道:“可是这两件事偏偏撞到一起去了,我必须要复仇,也必须要告诉贝馨小姐真相,她知道了之后肯定不会再嫁给幕爵的,我知道。”
史密斯叹了一口气,伸出那苍老的手拍了一下封刃的肩膀,用那充满智慧的平稳的生硬说道:“少爷,你应该知道贝馨小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很善良,她从小就拥有这样的潜质,即使是寄宿在我们封家,她也很快就获得了不少于你的爱。这不是一种才能,而是一种天赋,你明白吗?贝馨小姐最大的天赋就是善良。”
封刃不懂史密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转头看着史密斯那深沉而浑浊的双眼。
史密斯解释道:“和你不一样。封刃,你的内心充斥着仇恨,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自从封家覆灭之后,年幼的你就一直在仇恨中生长。与其说是我带着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如说你是在仇恨的滋养下变得强壮,你内心的恨永远夺过爱。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是一件坏事。但是贝馨不一样,她啊,太善良了。善良的人容易忘却,就像她忘却你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样,她可以忘却上一辈的恩怨,即使你告诉了她真相,即使真相就是如此,这并不能该表她对幕爵的爱,她依然会选择嫁给幕爵。”
封刃摇头道:“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史密斯苦笑道:“孩子,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是你必须要去面对。你如果要选择复仇,我不会有任何的阻难。宽恕这件事对贝馨简单,但是从来就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力,也许你就是为了复仇而生的,我不想去压抑你。但是我不想在参与了,我累了。我最后的希望也只是想你不要将贝馨小姐也卷入灾难之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封刃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怔怔的看着史密斯,半晌之后又垂下了头。没了以往的骄傲,此时的封刃在绝望和痛苦之中挣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已经开始变得血红了起来,如同魔鬼一一般!
不!
他就是恶魔!
史密斯把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封刃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些话就算重复去诉说也没有用,他自己知道权衡利弊。史密斯已经老了,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仅仅只是说出自己的心声。不像更年轻的时候,他能身体力行的教封刃如何去处理这些事情。
史密斯站了起来,背对着封刃隐入了黑暗之中。不过走了几步之后他就停了下来。
“少爷,你还需要酒吗?我去给你拿来。”史密斯背对着封刃说出这样一句话,语气平缓,但似乎其中意味不只是如此。
封刃缓缓转头,看向了黑暗中。但是黑暗却仅仅只是黑暗本身而已,他看不到史密斯的背影,但是却能够感觉得到他已经很佝偻了,行走都很废力气。封刃竟在一瞬间觉得有些心痛,他仿佛看到了家族出事的前一晚,父亲留给他的哪一个颓丧的背影。
“去睡吧,叔叔,您应该休息了。”封刃平静的说着,而且少有的叫了史密斯一声叔叔。
史密斯点点头,一边扶着墙缓缓的移动着,一边轻声道:“是啊,少爷你现在需要的可不是酒。”
封刃听着史密斯的话,最终等到史密斯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他闭上了双眼,让自己完全陷入了黑暗的包围之中。
史密斯说得没错,现在他需要的不是酒!可是自己究竟需要什么呢?封刃想着。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想,因为他的脑袋和心中都是空空的一片。
……
封刃在黑暗中坐了一夜,但是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一点也不觉的累,反而觉得精神抖擞,因为他终于知道答案了。
从自己的本心开始。
封刃独自下了楼,驱车开往了赌场。
清晨,正是赌场最为萧瑟的时候,聂滕无精打采的指挥着小弟们做一些琐碎的工作。他以前本来不是这样的,他以前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为了封刃出生入死,终于坐上了门主。可是当上了这个门主之后,聂滕觉得自己堕落了。
他的身手不如以前了,血性没有了,开始贪财好色,视女人如命。不然他也不会对薄娇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从幕爵那里捡回了一条命之后,聂滕越来越没有斗志了,不管是管小弟还是管理赌场。封刃也没有理会过他,因为封刃自己也是无精打采的。而且内藤知道,凤莺莺那个女人很久没出现了,实际上也是带着钱财跑路了,大概都不想跟着封刃做这些危险又不讨好的勾当了吧。
整个暗组织上上下下都成了一盘散沙,而画沙的人似乎也不想在管了。他为了一个女人而意志消沉。
聂滕不是想坚持,一点也没有想坚持,只是他觉得自己身体虽然年轻,但是人已经老了。拼不动了,就这样也不错,赌场的生意也还行。只要幕爵不找麻烦,只要封刃不太管他。
聂滕警惕性太低了,封刃从赌场外面走到他办公室门口这么长的时间,他都没有发现。
聂滕以为来人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小弟,当聂滕抬起眼睛准备训斥出现的小弟时,却看到了那张冷峻深沉的脸,那张让他畏惧的脸。
“封!封总……我……”聂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大清早的,封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滕站了起来。
封刃面无表情的坐到了办公椅上,然后轻声道:“聂滕啊,你也堕落了。”
聂滕垂下了头。
封刃抽了一口气道:“你的事情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对薄娇做的事,你和幕爵之间的争斗。虽然那段时间我意志消沉,但是暗组织的眼线一直处于工作中,我知道。”
聂滕感觉自己灵魂都在颤抖了,他没想封刃这个时候来找他算账。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聂滕正要下跪的时候,封刃摆手道:“站起来,别轻易就下跪,你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
聂滕更加莫名其妙了,干脆不动声色的看着封刃。
封刃继续道:“薄娇还在幕爵那边,就算她恢复了,我看她也不会回来。我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