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清裳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才刚刚迈出去一步,又险些踉跄着跌倒。不过一日而已,她又岂能完全恢复?
阿周无奈摇头,他行至浣清裳身前,轻轻俯下身,头也不回道:“上来。”
“嗯?”
“来我背上,我背你。”
“公子切莫胡闹,男女……”
“男女有别,还是男女授受不亲?”笑看着浣清裳的忸怩,阿周不怀好意道,“应该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才对!”
“公子不觉得自己行止过于孟浪么?”
“姑娘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
“公子是否已有心仪之人?”
“姑娘何以明知故问?”
“若公子心仪之人,与另一男子亲密接触,公子以为何如?”
“姑娘认为,在下应该是去打那不知廉耻的坏女人,还是捶那不知死活的蠢男人?”
浣清裳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公子是想成为不知死活的蠢男人么?”
“如果是为了姑娘这样的俏佳人,我觉得……尚可。”
浣清裳突然一把将身上的深蓝色衣衫掷之于地,大声吼道:“可小女子却不想成为不知廉耻的坏女人!”
阿周能够感觉到浣清裳是真正的发怒了,不同于昨日拙劣的伪装,今日的浣清裳已经抛弃了自己仅剩的所有理智。
阿周知道自己一直在挑战她的底线,甚至很大程度上是在胡搅蛮缠,他静了静心神,尽量用平稳的语气:“我只想知道,姑娘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撩拨于我?又为何为我清扫家室?这对于一个素不相识、无情无感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去做的吧!至于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心仪姑娘的又或者谁是让姑娘不惜舍弃性命取雪兰的那个臭男人,我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屑了解。”
浣清裳冷笑:“公子还真是会高看自己呢!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不错,确实是我为你清扫的房屋,那日在水畔一方的也是我!”
阿周松了口气:“那姑娘何以……”
浣清裳的面目冷极了:“那是因为我爱慕的是公子挚友——惠施公子!”
阿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道:“惠……惠施?”
“不错!正是惠施公子!他乃第一天君,与我之间交集甚多,不然公子何以认为我会与未曾逢面的公子你,大献殷勤?”
“甚至,我来此地求取七瓣雪兰也是因为他!因为他资质差极,我不忍见他每日里黯自神伤!我要与他重塑身骨,再归神坛!”
“公子的房间也是他嘱托我去打扫的!公子的状况种种也都是惠施公子诉诸于我的!怎样?如何?现在!小女子的这番答案,公子!你!满!意!了!”浣清裳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锋锐无匹的利刃,狠狠扎进阿周心中。
阿周呆滞:“怎么会……”
“怎么不会?公子以为自己魅力十足吗?公子以为全世界的女子围绕公子旋转竟是应有之义么?就算真的是如此,那么!我浣清裳!也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阿周只觉一道不亚于天劫惊雷劈在身上,他双眼呆滞,浑身发抖,嘴角发颤:“是了,是了,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知廉耻……叨扰了姑娘许久当真是罪孽深重!罪大恶极!”
阿周忽然一巴掌大力打在自己脸上,掴掌声在山洞中连连回响,嘴角亦沁出血丝,他躬身抱拳:“得罪了姑娘这么多,还望姑娘多多包涵。在下……我……啊!啊啊!”
说罢,阿周疯魔一般跑出山洞,不仅忘却了收回地上的不灭灯,就连浣清裳掷在一旁的天空海洋道也未曾取回。
随着波动在浣清裳心湖中的涟漪渐渐平息,空荡荡的山洞渐渐静了下来。
浣清裳呆立原地,半晌无语,面纱上湿润的感觉像是一条噬心的虫,一点点啮食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突然软倒在地,紧抱着那件深蓝色衣衫蜷缩成一团,泣不成声:“小蝴蝶……对不起……”
她哪里是不愿与他相认?她哪里愿意恶语向人!
她取出乾坤袋中的蜂蜜,颤抖着将其一点一点抹入口中:“骗人……又骗人……心里……还是苦的……”
“那紫荆魔狼哪里是得甲级下品的道行?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被它所伤……”
“七瓣雪兰花开只得一日一夜,昨日恰好花开,我没有时间了啊……”
“我不会再让你为我赴险,一丝一毫!”
浣清裳曾经许诺再也不会懦弱地流下一滴眼泪,可一旦事关于他,竟又变得这般弱小……
缓缓站起身来,浣清裳收起一旁的不灭灯,将天空海洋道穿在身上,她走出山洞,看向仙草谷的目光无比坚定。
…………
风吹了起来,卷得一整片树林“唰唰”作响,而树叶只能被动着承受身上的疼痛……
阿周一路跑了很远,终于被一根藤蔓狠狠绊倒,树木的残枝划在脸上留了几道浅浅的红痕。他举起拳头重重敲向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坑洞,骇得附近丛林中的飞鸟尽数飞出林外。
“可笑!可笑!”
他开始一巴掌一巴掌打着自己的脸颊。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
自己究竟在期望什么?期望一场宿世的姻缘?期望一场可歌可泣的爱情?期望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与自己开的巨大玩笑?
怎么可能?她爱慕的竟然是阿施!阿周忽然觉得荒诞至极,自己是自作聪明么?
“那我究竟算什么?一只恶心人的蚂蚁臭虫,还是一个面目丑陋的跳梁小丑?”
“哧啦!”阿周的内衫不经意间被他扯散,掉出一张藏在心口处的白色宣纸。
阿周颤抖着擦伤流血的手,将宣纸轻轻展开。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阿周一字一顿,这八个字在他脑海中不断上下跳跃,浅浅的墨香和淡淡的兰花气息竟渐渐编制起了一个内容丰满的片段!
…………
“姑娘,这衣衫已经洗净了,为何你仍在捣衣?”
“凡夫俗子……”
……
“你不识得我了么?你竟不识得我了么?”
“哪怕姑娘带着一层面纱罩住尊容,甚至混迹于无数人群之中,在下也识得出来!”
…………
他突然返身跑了回去,吼出声来:“浣清裳!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蠢女人!竟敢如此哄骗于我!抓到你后我非得把你的屁股打烂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