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直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待到集市将散,便提着笼子,哼着小曲慢悠悠的踱着步子向某个方向去了。
阿周则悄悄跟着,他知道老者一直在等着他,但是黑市鱼龙混杂,他不好明面与之交易,所以才一直等到现在。
行了小半个时辰,拐了一个又一个弯,在老者的带领下,阿周来到了一破旧茶馆。
依旧是沙石堆砌的建筑,简陋的门已经上锁。
老者慢呼呼地开了门锁,轻轻一推门,却又在刹那间借助灯下黑暗的盲点闪身消失不见。
阿周急忙跟上,发现门不过半掩,透着月光往里看一片漆黑。
细想了片刻,他伸出右手轻轻扣了扣门,但是却无人回应。他蹙了下眉,还是选择了推门而入。
屋内无光,问候了数声还是无人回应,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火折子的光不亮,但勉强照明还是做得到的。
简陋的桌椅、破旧的茶壶茶杯,空气中还有着微微的茶香。
人呢?阿周不禁苦笑,看来应该是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吧。
细细观察了一番,倒还真被他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虽说小茶管打扫地还算干净,但是这里风沙纵横,地面上难免会经常留些沙土。也正因为这些沙土,使得桌椅存在的位置有了明显的擦痕,而有些经常擦蹭的地方就更加光滑。
屋子东北角的桌子椅子处的痕迹则是最为明显。阿周敲了敲,虽然地板发出的声音颇为沉闷、像是实心的样子,但他却几乎确定了这里便是密室的所在。
毕竟南沿镇是一个到处都有风沙的地方,沙子何等松软,地面又怎会是这般硬邦邦的?
阿周试着搬了搬长椅,还蛮重的,将椅腿对准地上几点擦痕处,便发现长椅下的地面凹下去了一小块。
将手掌放在长椅上,渐渐试探着加力,突然,“嘭”的一下,长椅所在的丈许空间全部凹了下去,椅子随着地面慢慢凹陷而缓缓平稳地下落,又闻“咚”的一下轻声,却是长椅着地的声音。
阿周苦笑,这才明白为什么椅子是密室的开关“钥匙”了,看来那老者还是有些待客之道的,不过自己似乎有些谨慎过分了......
不过,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臭臭的?不管了,先下去再说……
他将破袄紧紧地裹了裹,尤其是臀部位置,然后朝那下落的凹陷空间慢慢伸了伸脚,又用手把住地面,将臀部贴着凹陷面曲起双腿后轻轻松开手。
只听“嗖”地一声,阿周便在重力的作用下滑了下去。
凹陷面并不光滑,甚至还有些细碎的石子儿,顿时把阿周划得表情丰富。
即使牦牛袄还算厚,可也被划破了好几条长痕,终究没把这袄划穿。可就算如此,还是使阿周感觉后背和臀部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噗通”一声,阿周到了底儿,有趣的是,他倒还不是完全落在了地面,而是跌下之后又翻滚着滑到了一个水池之中。
本因极速下降而咧着嘴的阿周措不及防地吞了口池水,一时间表情更加丰富。
他仓皇爬到池边,一出水便呕吐不止。
池水臭烘烘的,连着嘴里心理的不适,直把阿周胃里的东西清了个干净,仅酸水就呕出两三斤。
嗅着身上的恶臭,再回首望了望那水池,阿周想着那个臭老头便是一阵腹诽,是什么恶趣味让你在密室入口修粪池?
可真误会你的素质了,如果你这叫待客之道,那我可是这世界上最“荣幸”的客人了!
“嗷~~”一阵似狼嚎的低沉声音传来,阿周立即警戒了起来,连忙打量四周。
却见一个个碧绿色的小灯笼向他闪烁,慌忙间,他再度掏出火折子,点亮了密室中的油灯。
这一点不要紧,可把阿周的心吓得慢了数拍。
这数个小灯笼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个或是豹首豺身,或是虎首狼身,面目丑陋狰狞,咧着猩红的大嘴,看着阿周的模样莫不是涎水流淌。
阿周大惊失色,待看清这些妖兽都被一个个蓝黑色的铁笼拴住,阿周才深呼吸了一口,暗叹命大。
被粪水浸湿的毛袄还没干,又被吓出一身冷汗,再加上此地夜晚极低的温度,阿周不禁连打了数个喷嚏。
“咦?可是周公子光临寒舍?”
阿周依言寻去,眼中审视意味不减,却是一个头戴金冠、衣着锦袍的人。
但阿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便是那名老者,倒是人靠衣装,这么装扮不显丝毫猥琐,反而带着深厚的贵族气息。
“小子不请自来,倒是唐突了长者。”阿周连忙行礼。
老者玩味地笑道:“哪里哪里,公子能来敝地,正是老头子的至幸。只是,公子何以如此狼狈?”
老者指了指阿周划破的毛袄和长发上、衣襟上粘的粪便,面色哭笑不得,不,应该是哂笑挖苦的意味更多些......
阿周尴尬不已,总不能说自己自作聪明,没坐椅子,被你套路了一波吧?
想了想一会儿的交易总不能这幅模样来谈,环顾了四周,听到耳畔传来的哗哗活水声,料是有是什么干净的水源,遂道:“不知,长者此地可有沐浴清洁的地方?”
老者显然也没有什么过多为难阿周的意思,点了点头即指引阿周来到了一处干净的池塘,并赠给阿周一套合适的衣衫。
阿周连连道谢,便迫不及待钻进池水洁净身体去了。
身上腥臭味极浓,好在此处池塘似乎对去除这种气味颇有功效。话说,这两处池塘倒是开拓地颇为相似……如果让阿周知道这处池塘是与刚才那处本就起着替换作用,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老者极有耐心,等了足有半晌,看到焕然一新的阿周,一抹不失礼的恰好式微笑浮在了脸上。
淡蓝的长袍上镂刻着金色的祥云纹路和明亮的星辰印章,黑紫的衣衫贴身包裹在身体之外,穿上后颇有几分清爽的感觉。
阿周对这件衣服甚为好奇,此时已经夜晚,天气本该寒冷之极,可穿上这看起来很是单薄的衣服后,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带来的不适,当真神奇。阿周摸了摸这衣服的面料,发现其光滑无比,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
这又使阿周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了老者的身份。
“公子可沐浴好了?”
阿周抱拳行礼:“叨扰长者了。”
“嘿嘿。”老者低笑了两声,苍老的声音让人有种长辈般地亲切感,他向阿周一招手,“此地并非议事之所,公子不妨随老儿去主厅一叙?”
“全凭长者安排......”阿周又回头看了看那些怪兽,暂且放下心头的疑惑。他可不会因为这时老者亲切的声音便对他放松警惕,早前那个恐怕的眼神他可是不会忘记……
老者从旁取了盏灯,照了照周边道路,便转身带路。
阿周自是与老者间隔两人位置相随。
借着老者手中油灯的灯光,阿周把身边看了个清楚。
碧玉色的墙壁上有着一个个嵌口,挂着一个个稀世珍宝,说是玲琅满目也不为过,温润的地面亦是镶着无数不知名的各色玉石。阿周也曾是名士子,混过上流社会,宝物之类的也见过不少,可这条路的东西却还是令阿周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珍宝在暗淡的灯火下流光溢彩,折射出炫目的宝光,这又使阿周对老者高看了一眼。
“哦?周公子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老者目光似也带着微笑。
“长者哪里话?不过是些没有感情的石头罢了,谈何兴趣。”
“哦?是么。”老者目光不变,似乎对阿周的回答也没有什么兴趣。
“到了,公子请进。”
行了一刻钟左右,二人走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门前,老者半俯身向阿周招手。
见老者手势,阿周也不便推辞,用力一推,将门缓缓推了开来。
耀眼的光瞬间透过门缝袭满阿周全身,阿周不禁闭上双眼,待双目重新恢复光明时,却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于另一世界。
这是一间封闭的密室,引人注目的是身边有一面完全由雪白的水晶筑成的墙壁。
阿周上前走了一步,通过透明的水晶向斜下看去,入眼的是一片灯火盎然,灯火之下,一家家由玉石打造的店铺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覆盖在街道上,往来交易的络绎不绝,繁荣这个词语不足与形容其万分之一,这与南沿镇明面交易的集市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阿周突然醒悟,怕是这里才是南沿镇作为黑市的主要交易场所,明面上的交易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可更令人深思的是,这间密室的视角竟涵盖整个街市!
“欢迎公子来到黑市!”老者的声音适时响起。
阿周苦笑,心里的一些疑问自然解开,老者的一个身份怕已呼之欲出——黑市之主!
怪不得老者能够获得鲲......
怪不得老者当众卖鲲不惧他人觊觎......
怪不得方才那些心怀不轨心思的人迟迟不见行动……
“公子放心,这水晶奇异的很,外面的人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的。我知道公子内心有很多疑问,公子想问什么,想做什么,除了小老儿,是不会有外人知晓的。”
阿周本就不是什么拖拖拉拉的人,也知道在老者面前似乎也并不能隐瞒些什么,遂直奔主题:“不知长者手里的鲲鱼从何而来?还有,暗道入口的妖兽又是何物?”
老者呵呵一笑:“鲲鱼暂且不说。公子既知幻想之城,却为何不知那妖兽是为何物?”
阿周疑惑,却也想了三分,猜测道:“魔种?”
“不错!这便是由南溟而来的魔种!”
阿周眉头大皱:“不是说幻想之城与南溟之间有一条可溶血肉之躯的虚空之河么?”
老者睨了阿周一眼,道:“公子可知那虚空之河的由来?”
“愿闻其详......”
老者捋了捋胡须,似乎很喜欢讲故事的样子,他侃侃说道:“据说,在这片大陆初生之时,天地分为三部分。一为北溟,二为虚空之森,三为南溟。
“北溟与南溟是两条互不接壤的汪洋大海,而隔开这两片海洋的便是那虚空之森。虚空之森并不是由一棵棵树木组成,这片森林只有一棵树,那便是万古长生树——大椿!大椿树高约八万丈,宽约八万丈,一枝一季秋,一叶一重楼......
“北溟——椿——南溟,这样的格局不知存在了多少亿万年,直到有一天,来了一群域外生物,他们借助一种叫做方舟的能量载体来到了南溟。
“他们发现这片土地极适合自己生存,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些域外生物完全霸占了并无生命体南溟,海洋被占据,渐渐出现了另一种生物文明,而当他们欲向北扩张之时,却被一种奇异的能量阻隔。”
阿周沉声道:“大椿?”
老者:“不错,正是大椿树,他们发现只要同类一接触大椿树,身体便会莫名的消融,化作白烟消散。”
“但他们繁衍的速度太快了,小小的南溟已经趋向饱和,往北迁移已经不可避免。”
“在不断地尝试下,他们惊奇地发现方舟的能量竟然可以缓缓石化大椿树!而石化后的大椿树并不会给他们的身体带来任何影响!”
阿周联想梦中那座城市的模样,惊讶之色渐渐隐去。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这棵万古长生的树。”
“数亿万年的存在使得这棵树早已有了自己的灵智,大椿树竟然果断抛弃了自己的灵体,将树叶抖落北溟,将树汁挥洒南溟,以残躯搅动天地,硬生生地以北溟为支点把整个南溟从大陆翘了起来,并且将南溟北溟完全剥离这片大陆。”
阿周听得目瞪口呆:“剥离大陆?”
“不错。当然,还不止如此。抖落的树叶一入北溟,便化身为鲲鱼,将翻滚的北溟海水平定了下来。挥洒的树汁一入南溟便抹杀了无数域外生物,化作一条死亡领域——虚空之河!但是在方舟的作用下,南溟仅仅被虚空之河侵蚀了不到十分之一。”
“从此,未被虚空之河波及的南溟成为了域外生物的乐园。而北溟则在鲲的改善下变成了一座人间仙境——幻想之城!而被剥离了南北溟的大陆也开始自主发展。又是亿万年过去,这片大陆上出现了我们人类......世人只听说过北溟南溟,却不知那两条大海不在地面上,而在天空!”
听到这些天地秘辛,阿周有些发懵,总觉得故事中有些东西是解释不通的,但他素来放得下,有些想不通的便也没有钻牛角尖。想又了想,还是捡了个重要的疑惑问了出来:“既然域外生物可以借助方舟石化大椿树,那么他们怎么不用方舟石化虚空之河?”
“哼哼!大椿树的智慧非比常人,自会解决这后顾之忧。当南溟的域外生物开始石化虚空之河的时候,他们发现一旦北溟的鲲抖动双翼,石化的趋势便会遭到遏制,虚空之河反而涨起潮来!”
阿周大喘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这域外生物怕是永远不会穿越至北溟了吧。”
忽而又想起那被锁住的魔种,阿周一惊:“莫非那域外生物便是魔种?”
老者苦笑:“然也。如今魔种已经渡过北溟,甚至有些来到了凡世,看来人间将有一劫啊。”
“那鲲呢?北溟的鲲呢?”
老者叹了一声:“这便是公子寻我的原因,也是我用那两条鲲鱼引公子前来的原因。”
阿周点了点头,他此来的目的确实有这一点,不过还有一点老者不知的:一是救出老者手中的两条鲲,二是摆脱老者的算计。虽然老者说了很多秘密,但这不足以成为自己相信他的凭借。相反,这让阿周嗅到了更大的阴谋气息。
“现在长者可以告知我那两条鲲鱼是怎么来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