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录取结果出来的时间比我想的要早。
纸质的通知书尚未邮到，电子的结果先查询到了。
爸妈围坐在我身边，就连什么都不懂的苏航也凑了过来。
打开网页的时候，有些卡。
爸妈比我还急躁。
我爸说：「这也太卡了，高考前说好的给你换新款的手机，今天下午就去吧。」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连忙答应：「好啊好啊，谢谢爸爸！」
余光瞄到我妈偷偷睨了我爸一眼，我爸连忙咳嗽几声，让她注意点。
我妈才收敛，转了语气说：「确实确实，落落的手机确实该换了。」
终于，页面跳转成功。
手机上赫然显示着，我被首都医科大学录取了。
我妈控制不住地「啊？！」了一声。
我疑惑地转向她：「妈，你怎么啦？这不就是我当时报的院校吗？」
「怎么妈这么惊讶？」
我爸皱着眉瞥了她一眼，她才愣愣地开口找补：「妈就是太高兴了，我们落落得偿所愿，妈高兴呢。」
我嘿嘿一笑：「那就好。我还说呢，妈肯定是为我感到高兴的！」
我妈点头：「是呢是呢，妈高兴呢…」
在场除了我之外三个人中，只有弟弟苏航笑得很开心。
爸妈属于是皮笑肉不笑。
不论如何，结果总归是好的，我高兴。
晚上在我的要求下，一家人去了饭店吃饭。
正吃着呢，我爸突然开口：「落落啊，到时候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你跟爸说一声。」
「爸去给你拿。我这一辈子啊，还上过大学，但能靠我闺女，感受感受这拿通知书的感觉，也是挺好的！」
他感慨的样子让我想到了过去很多。
平心而论，在这之前，爸妈一直都是我心中模范父母。
不会过分干涉我的生活学习，强调着子女之间的友好和谐，也从不区别对待我和弟弟。
每当听同学说起家中的父母如何如何，我心里都十分庆幸自己拥有了这样一对开明的父母。
我没想过他们并不是表面上的样子，甚至养我只是为了苏航做准备。
事情发生这么多天以来，我已然明白，我只是爸妈用来照看苏航的工具人。
从最初的不相信，到现在的无所谓，我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其中的内心纠葛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有多痛苦。
承认父母不爱自己，是一道艰难的命题。
我愣神的期间，我爸再次出声：「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这句话里有几分警惕。
我轻松一笑：「这有什么的，到时候消息到了我发给你就好。我刚刚在走神而已。」
「那就好，爸也是享了你的福……」
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越来越远，手上突如其来的触感让我惊醒。
转头看，是我弟弟苏航。
他那双黑色的眸子里，蕴含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但能感知到他是在安慰我。
我轻轻摇头，「没事的。」
爸妈则是在传眉眼官司，根本顾不上我和苏航在做什么。
6
当天晚上，我再次做了梦。
又是在爸妈房间里。
我妈语气不好地责怪我爸：「你当时确定都改了吗？怎么这妮子还是被那什么医科大学录取了？！」
我爸简直冤枉地要死：「我真改了啊！你当时不是还在旁边看着？我确实是改了啊。」
「那怎么回事？难不成苏明落这孩子知道了？然后又给改了回来？」
我爸笃定地摇头：「不可能。这几天她都很正常，跟之前没什么不一样。」
「要是她知道了，绝不可能是现在这副样子！」
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或许是最后提交的时候没提交上去。
「早知道事后多看两眼，再确认一下子。」
我妈怨念深重。
我爸翻了个身准备睡觉：「行了，说再多也没用。到时候把她录取通知书扣下来，看她怎么去上！」
「也对。」
我妈若有所思，也躺下睡着了。
7
接到邮递消息的时候，我正在跟岑锦一起逛街。
我将消息发给我爸，让他去取。
对面回复：「好的。」
岑锦看见了，惊讶问：「你还真让你爸去拿啊？不怕他藏起来不给你嘛？」
我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无奈说：「不让他去，到时候搞不好要出幺蛾子。」
「他拿了，心里才踏实。」
「再说了，现在不都流行电子的吗？就算到时候他扣下来，我也能联系学校那边，再不发一份或者直接用电子证明就好了。」
岑锦一笑：「那也是。真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想的，就是害怕你不照顾你弟，就阻止你去省外上学？」
「谁知道呢。不过我都成年了，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岑锦犹有些担忧：「那明落，你自己操心一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我随时准备着！」
我心里很暖，有岑锦这样真心的朋友，我很幸运。
「好。」
8
回家后，我问起通知书。
「爸，通知书你拿回来了吗？我看看！」
我爸笑得憨厚，从包里掏出通知书放在桌子上：「当然，你看看，我还没拆呢。」
「通知书这种事啊，还是要当事人亲自拆才行。」
多么细心的人。
这些年来，正是因为这些很小很小的细节，我才觉得自己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却没想到，只是假象而已。
我佯装欣喜：「哇，太好了爸爸！我还以为你会提前拆掉呢。」
触碰到通知书的瞬间，莫名的激动袭遍全身。
高中三年我一刻不敢停歇，朝着自己的目标院校不断努力。
填报志愿时又发生了匪夷所思的意外，但索性结果没出什么岔子。
看着厚厚的纸板上写着的「首都医科大学录取通知书」这几个字，我满心憧憬。
我一定会在医学的道路上闪闪发光的。
不等我多看两眼，我妈起身替我将通知书收好，边动作边说：「看落落高兴的不成样子了。这通知书这么重要，那爸妈替你收着，别到时候弄丢了。」
我撒娇：「妈～我都这么大了，不会弄丢的！」
我想试试，能不能把通知书攥在自己手里。
我爸这时表情严肃起来：「落落，就听你妈的。放在我们这儿，你放心，我们也放心。」
说着，他语调扬起来，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说：「要是放在你那儿啊，爸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要是丢了，可心疼死我了。」
这是不可能给的意思了。
我垂下头，声音带着笑意：「好吧，那爸妈可要帮我好好保管！」
「一定一定！」
夫妻俩笑得脸要开出花来。
9
暑假期间，我一直在找家教。
爸妈还秉持着「慈善」的面目，准许了我自己掌管这些钱财。
因此，我的银行卡里也有了一笔大的收入。
我朝爸妈要了钱，提前买了去首都上学的高铁票。
然后兴致勃勃地准备去上大学的行李。
这期间，我总会瞟到爸妈不善的眼神。
我只当看不见。
直到出发前一天，我才状似无意地提起录取通知书的存在。
「对了，爸妈我的通知书呢？去学校没有通知书可不行。」
我爸拍拍胸脯：「我这就让你妈去给你拿，放的好好的，肯定不会出问题。」
几分钟后，两人的卧室传来我妈做作的尖叫声。
我和我爸同时起身，奔向我妈。
只听她惊慌地喊：「落落的通知书不见了！」
我爸的脸一下子黑起来，粗着声音：「怎么可能？你再好好找一找。」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
说着，他也加入了寻找的环节。
几分钟过后，两人将卧室翻了个底朝天，然后不好意思地对我说：「落落，爸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通知书就不见了。」
呵呵，这两人真应该演戏，应该能挣不少钱。
看看，这出戏就演的不错。
我心里吐槽，却红了眼眶，泣不成声：「爸妈！你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没有通知书我就去不了医科大了啊！」
骗你们的，没有也可以去。
我哭得山摇地动，两人凑上来一阵安慰。
「落落，没关系的，爸妈供你再复读一年，你成绩这么好，肯定没问题的！」
「这次是爸妈的错，没帮你保管好通知书。下次爸妈一定上心！」
说着说着，我爸掏出手机往我的银行卡里转了一大笔钱。
「落落成年了，这笔钱就当作你的零花钱，复读再辛苦，也不能苦了自己。」
这是敲定了我要复读的结果。
埋在胳膊中的嘴角微微扬起，没想到还有意外之财。
可喜可贺啊。
这天我哭闹了好一会儿，才在爸妈的各种安抚下「被迫接受」了复读的现实。
事情一如我和岑锦预测的那样，顺利进行。
却在最关键的一步，发生了意外。
10
第二天本该是我出发去首都上学的日子，我背着装好证件的包，借口「去找岑锦」趁机出门，以顺利踏上高铁。
却在出门前被我妈拦下。
她把我拉到桌子边，嘱咐我：「妈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去找岑锦聊聊，但是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早饭还是要吃的。」
怪我大意了，一杯牛奶下肚，我的意识模糊不清，栽倒在桌子上。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阴暗的房间里。
我竟然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地下室。
铁链拴着我的脚腕，双手被反捆在身后。
我挣扎着爬起来，恰好对上爸妈和苏航三人的脸。
我妈王梅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将我准备背出门的包扔出来，里面的证件掉落一地。
「我就知道你这妮子不安分，还好我长了个心眼，去查没有通知书能不能报到。」
「差点儿让你这贱皮子混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直面我妈的真实面目，真的有被狠狠地冲击到。
我爸苏军此时的表情也凝重地要滴出水来：「我就说，当时的志愿我明明记得是改过了的，怎么还是让你收到了首都的通知书！」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今天还想着偷偷跑到首都去，真是痴心妄想。」
他伸手将苏航推向前，语气温柔下来：「小航，还记得昨天爸爸给你看的视频吗？你去跟姐姐一起玩。」
我瞬间被恶心袭遍全身。
看着慢慢上前的苏航，我喊出声：「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王梅嗤笑一声，「不过是买回来给我们小航做童养媳八里桥，哪里算得上我们的女儿？」
「你也是白眼狼，对你那么好，让你留在本省上大学都不愿意，还悄悄把志愿改了回来，真是养不熟！」
我差点被气笑了，什么叫我偷偷改回来？
分明就是你们心怀不轨，背着我把志愿改了，不过是我发现了而已。
真是颠倒黑白！
「我是你们买回来的？」
「当然了！我们小航正缺个老婆呢。」
但如果我是苏航出生后被买回来的，为什么我的记忆中从一开始就有了苏航的存在？
苏军在旁边打断越说越多的王梅，有些不耐烦：「你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赶紧让儿子干事儿，生个儿子就老实了！」
说话间，苏航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手差一点就要摸上来。
关键之际，苏航收回动作，转头看向苏军和王梅，结结巴巴开口：「爸妈，你们…你们、先出去…」
苏军看见苏航红彤彤的脸，秒懂，哈哈大笑起来：「咱儿子还害羞了！谁说我儿子傻？我儿子一点都不傻！」
苏航执拗地站在原地，两人只好乐呵呵地出去了。
还十分贴心地将门锁上了。
这下，地下室里就只剩下我和苏航两个人。
11
我动了动脚，铁链哗哗作响。
「小航，姐姐让你带的东西你戴上了吗？」
苏航点点头。
他伸手将兜里的电话手表拿出来，上面显示正在录音中。
我扭曲着双手按向屏幕，结束录音，立刻拨打了110。
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的境况后，警方表示会尽快出警，让我不要尽可能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
打完电话，我让苏航把电话手表收起来：「小航，要保护好电话手表哦。」
看着他将手表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我松了口气，身体疲软下来。
其实早在苏航给我打电话警示我「志愿」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苏航似乎更聪明了些。
之前苏航勉强可以自己做一些事情，但由于心理原因，无法发声讲话。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苏航的声音。
后来我回到家，发现苏军和王梅两人单独将苏航留在家中，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了。
于是我提前教了苏航很多次，如何使用电子手表录音。
告诉他，只要和爸妈待在一起，就把录音打开。
还强调一定要随时将手表揣进怀里。
这就有了刚才的场景。
其实，这只是我以防万一的备用计划。
教苏航录音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录下一些关于我的真实身份的话。
刚才我的那些问话，也是有意为之。
我要彻底让苏军和王梅付出代价。
我最初想的是，骗过苏军和王梅，趁着去找岑锦的时候离开，去上大学。
反正我已经成年，就算闹到大学那里去，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
只是没想到发生了意外，王梅难得聪明一次去查了。
苏航的电话手表这才派上用场。
12
警察来的很快，我被救出来时，刚好看到苏军和王梅被押着进入警车。
陪在我身边的警员说：「苏明落同志，现在也需要您配合去一趟警局，做笔录。」
我点头答应了，「把我弟弟也带上吧。他不适合一个人在家。」
警员也明显察觉到了苏航的异常，再加上当时的报警电话是苏航的手机拨出的，便点头答应了。
警局里，我详细描述了整件事情的过程，并将苏航电话手表里的录音放给警察们听。
面前的警察表情严肃，表示一定会认真查案。
案件在进行中，我一时半会离不开本地，警察也答应尽快帮我找到亲生父母，我便向学校那边请求休学一年。
得到了同意。
一个月过后，案子的结果出来了。
王梅和苏军涉嫌拐卖人口，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两人又涉及监禁他人、下药等罪行，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这意味着五年后两人才会被放出来。
尽管觉得少，但这是目前律法下能做到的最合适的惩罚。
我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过警察遗憾地表示，我的亲生父母现在还没有任何迹象。
我摆摆手：「没事，你们尽力就好。」
之后的时间，我在尽力教苏航学会独立。
一年后我要去上大学，没办法时时刻刻陪在苏航身边，他必须要有独立的能力。
这其实也是在我发现他越来越聪明的基础上，才做出的决定。
我有些惊讶，苏航他似乎开始变得像正常人一样了。
在这场志愿风波中，正是因为他慢慢变好的迹象，我才能顺利脱困。
三个月后，我在教苏航烧菜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苏明落，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
13
踏入警局前，我心里惴惴不安。
当初警察说，我是被苏航和王梅夫妻俩直接拐回来的，根本不是买回来的。
甚至于两人为了让我听话，故意让我受风着凉发烧，忘了之前的记忆。
我这才只记得苏家的一切。
忐忑之际，一只手牵上来，是苏航。
「姐，不怕。」
他已经可以不打磕绊地说话了。
我用力点头，「不怕。」
进了警局，有两位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看见我，两人激动地站起来。
警察在旁边解释：「苏明落，这就是你的亲生父母了，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找你。」
两人冲上来抱住我，流淌不息的眼泪落在我的脖颈，我感受到他们对我的爱意。
我回抱住两人，控制不住流出了泪水。
其实，我也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罢了。
还没来得及成长，就面临志愿被改、父母伪善、恶意囚禁一系列事情，我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镇静。
我想逃避，不想面对，却不得不直面这些。
现在看见了亲生父母，满腔的委屈找到了宣泄口。
「爸妈，你们终于来了！」
14
苏航番外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小说中的配角。
天生痴傻，有一个被拐回来的姐姐。后来更是在父母的安排下，为了阻止对方离开家，强上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姐姐苏明落被囚禁，变得有些疯癫起来，最终在一个夜晚放火烧了整个家。
一家四口全部葬身火海。
不过，我也不同情就是了。
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苏明落本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在高知父母身边长大，被真心呵护，然后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
却只是因为苏家人的贪念，被迫葬送了本该美好的一生。
如今自己穿成了其中的重要角色，一定要努力改变苏明落的命运才行！
然而满腔热血在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后被彻底浇灭。
这副身体是个正儿八经的傻子，我努力了一年才将将学会两个词——姐、志愿。
幸好苏明落敏锐，发现了不对，及时改回了自己的志愿。
我高兴的简直要蹦上天，又发现自己聪明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死命学也学不会。
我抓紧时间，快快学习。
因为我知道苏军和王梅不会轻易放弃，我一定要及时发挥作用才行。
索性努力没白费，我感觉自己的大脑有变灵活一些了诶。
苏明落也在悄悄教我使用电话手表的录音功能，我白天学夜里试，总算是掌握了。
这些天我也明白了苏明落对抗恶心二人组的想法。
看着她离成功越来越近，我的心慢慢提起来。
一切有些太顺利了，我不得不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开学的时间逼近，意味着苏明落即将成功，就在我以为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时，王梅这个老女人居然脑子一抽聪明了一次。
于是苏明落被囚禁了。
但好歹提前有准备，不算太慌张。
这些天我有意识地在两人面前表现出变聪明的迹象，只是故作害羞，就将两人支出去了。
后面的事情十分顺利，两人被判处刑罚，关进了监狱。
这天简直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苏明落为了我申请休学一年，我发了狠地学她教我的东西。
真希望自己能一夜之间变成正常人，这样她就不用再操心了。
可喜可贺的是，苏明落的亲生父母找到了。
警局里他们一家三口抱头痛哭，我却笑了起来。
苏明落，往后全是好日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