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瞳孔一缩，看着病恹恹的凌冰凌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身体都这么差了，还出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昨天给他们把脉，都奄奄一息了，好容易将命吊回来，却这么糟蹋？
说话间，苏瑾不由将目光落到沈达身上。
沈达打理保和堂，凌氏兄妹的起居，自然归他管，他也是个大夫，竟任由这两孩子折腾？
沈达感受到来自苏瑾的不善目光，嘴角一抽，正待说话，被凌冰抢了一步。
“夫人，不怪沈大夫，是我和月月非要过来的。”
他说话还大喘气，面色青黄，瘦骨嶙峋，精气神却相当好。
“我们身子骨在喝了两副药之后，已经好很多了，我们没别的本事，帮不上更多忙，煮粥布施这等小事，不过举手之劳，还是可以的。”
“不可以！”苏瑾拧眉，打断他的妄想，“这不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而是大事。”
因为恼火，她语气颇为不善，“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清楚吗？本就受了寒未愈，还出来吹冷风，待病情恶化，神仙都救不活！”
“夫人别气。”凌月小心翼翼看着苏瑾，小声说道，“我和哥哥只是见夫人太过操劳，才想帮一把的……”
“我知道你们好心，没有恶意，但你们得记住了，先自己后别人，要是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提什么以后。”苏瑾说道，“我救你们，是想让你们好好活着，而不是让你们白白送死。”
“我们……”凌月讷讷看着她，想要辩驳，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苏瑾摇头，“你们是想报答我，尽一臂之力吧？”
瞧得兄妹两人点头，她哑然失笑。
“报恩方式有很多种，也有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时，性命为重。”
“你们先回去，待修养些天，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再来找我，我绝对有的事情给你们安排。”
说着对青雪道，“送他们回保和堂。”
她语气笃定，竟是半点商榷的余地都不给。
凌氏兄妹犹豫，还是凌冰说道：“可是夫人，灾民太多，我们人手不够。”
“会够的，我来想办法。”
苏瑾语气不容置喙，“这里有我，但你们两兄妹，必须先回去！”
凌氏兄妹还想说什么，见得苏瑾面色都变了，只能收起话头，怏怏跟着青雪离开。
等人走后，沈达才有些古怪问道：“师傅，为什么不让他们留下来？”
苏瑾瞥他一眼：“刚才那话，还要我重复一遍？”
沈达噎住，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不太明白。”
“其实外头说冷，也没有那么夸张，他们兄妹两的身体，多穿两件衣服，还是能撑得住的。”
小心看着苏瑾面色，“最主要是，我们真的人手不够。”
灾民的数量越来越多，许是京城有人赈灾的名头散了出去，所以其他地方的灾民，都在往京城赶。
那么多灾民，而他们只有寥寥几个人熬粥布施，根本忙不过来。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同意凌氏兄妹的请求了。
“会够的，不急。”
苏瑾抿了抿唇，“他们兄妹身子不好，不宜吹冷风。”
顿了顿，“难民太多了，让伤患穿棉袄忙活，并非理智之举。”
她说得深邃，沈达微怔，而后反应过来，低声问道：“师傅是觉得，难民心里不平衡？”
苏瑾颔首：“这世上哪来绝对公平，眼红自是有的，并非人心不古，只是可以避免的事情，何必搁到面前来碍眼。”
伤患不宜吹冷风是其中一个原因，因为吹冷风之后病情会加重。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凌氏兄妹身子骨不好，若要强行吹冷风，那就得穿上更厚的衣服……
众多灾民皆是受过苦寒饿冻的，瞧得太多人比他们富贵，岂能心里平衡。
升米恩，斗米仇，她可不想一番善意落到灾民眼中，只是“富贵人家的牛毛施舍”——为了帮助难民，她都快倾家荡产了。
沈达一把年纪，阅历甚广，自是明白苏瑾的顾虑，微微一叹。
“是我思虑不周，忘记考虑灾民的感受了。”
并非所有灾民都是嫉妒眼红的小人，只是扎心扎眼的事情，能避免的话，为什么要刷一把存在感？
凌氏兄妹不在，大家都宽心。
苏瑾睫毛扇了扇，眸子微垂。
“先忙活吧，今日灾民数量比昨日多了许多。”
好在昨天欧阳诺带来的大夫和壮丁，今天继续来了，有了这些人手，苏瑾一干人不至于忙翻天。
但也休闲不到哪里去。
灾民数量实在太多了。
人手……
远远不够。
在给一个病人递上药方，叮嘱他去抓药后，苏瑾扭了扭脖子，看着天边逐渐滑落的太阳，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朝廷直到现在，还没有派人过来。
而欧阳诺昨晚就进宫了。
虽说不清楚他是怎么跟皇宫里那位主子说的，但看今天的形势，似乎不妙。
如果欧阳诺真的能说服朝廷救济灾民，不会拖到现在的。
所以朝廷，对这帮灾民，是真的……不管了？
她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人，冷风之中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或病或弱。
人数少说也有二三十万了。
哪怕每个灾民都吃得很少，穿得很少，药也不用，她也撑不了两天。
她所有的身家都拿出来了，买米买面，连保和堂都暂且让了出来……
但这些，于这帮灾民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朝廷不管的话，这帮灾民明天的粥和药，可能就停了。
大冷天的，没有衣服避体，绝对熬不过两天。
微微阖上眼皮，心头戚戚一叹。
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算是彻底体会到这个意思了。
可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天下百姓，是皇帝的臣民。
只有朝廷开口，才能真正救济得了这些灾民。
沈达理解苏瑾的无奈，低声劝道：“再等等，情况不会太坏的。”
他眯了眯眼睛，“今年霜降过早，北方南方皆有洪涝灾害，收成不及往年半成。但是……”
他看着天际，眼中有什么掠过。
“太子是个好储君，几十万灾民蜂拥城下，他绝不会坐视不管！”
太子？
苏瑾眼眸动了一下。
她倒是忘了这出。
且不论皇帝秉性如何，太子的人品，她该信得过的。
如今灾民遍地，颠沛流离，他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