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有些压抑,三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
唐蝶看着手上的照片,眸子里渐渐聚起寒意。
“我去找他。”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燕熠神色凝重:“我们先商量商量,泽砚不是那么任性的人,他这么做应该有他的苦衷。”
燕太太摸了一把泪水,有些激动:“什么苦衷能让他对自己的父母、老婆和孩子避而不见,什么苦衷,能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为他着急掉眼泪,还能一声不吭的躲起来?”
唐蝶没有说话,却把答案猜的七七八八。
燕泽砚一定是在坠崖的时候摔断了一条腿,不仅如此还划伤了脸,导致毁了容。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拼命活下来,不就是为了再次跟家人团聚吗?
但变成一个瘸子,还毁了容,绝对不是他努力活下来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当然想跟家人团聚,但他更想以健全之身跟家人团聚,而不是现在这幅样子。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能容忍他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他一定想象到了,如果他以现在的样子回到唐蝶身边,一定会连累她跟孩子们一起被人嘲笑。
连他都嫌弃自己,更何况别人呢?
到时候当他走在唐蝶身侧,别人看到会怎么说?
会说唐蝶一定是看上燕家的钱,才会嫁给一个丑陋的瘸子。
甚至学校里的同学都会因此耻笑唐维和甜甜。
到时候,别说跟唐蝶亲密了,就是跟她对视一眼,恐怕他都没那么勇气。
他之所以处处躲着唐蝶,不就是无法面对自己,更不敢面对他人么?
“冷静一点,再想想。”燕熠皱紧眉头,眼神有些犹豫。
作为燕泽砚的父亲,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他又不想让燕太太和唐蝶察觉到,只能拿出一支烟点燃,来掩饰内心的担忧。
“想什么想,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那种地方继续受罪吧?他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受伤没有,严不严重,需不需要看医生,我们不得知道吗?”
燕太太说着,眼泪又淌下来。
燕熠神色越发沉重,干脆转过身去,不肯让人看她。
唐蝶低下头,内心很是挣扎,毕竟燕家二老还不知道燕泽砚的伤势。
“我去把他找回来。”她又说。
“妈跟你去。”燕太太抹去眼泪说。
“我一个人去,我是他的妻子,不管他有什么苦衷,都不该瞒着我。”唐蝶眼眶微红,神色却透出倔强。
她当然理解此时此刻他内心的苦楚,但她也绝对不能忘却这些日子以来,她跟燕家所有人承受的煎熬。
燕熠虽不似燕太太那般常常以泪洗面,却也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甜甜几乎每天晚上都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跟爸爸通个电话。
而唐维为此背负的更多,面对比同龄孩子更多的学业,他几乎牺牲了所有的娱乐时间。
为了更好的担起燕家下一代继承人的重任,他每天都在咬牙坚持,不能哭不能闹,不能说不行不能喊累。
那些他曾经最爱看的书已经落了灰,画展之后,他也再没有动过画笔。
也许唐维终将成为燕家继承人,但如果燕泽砚在,至少能为他争取更多时间,让他按部就班的长大,而不是早早承担如此多的重任。
还有……唐蝶自己。
自从燕泽砚坠崖后,她没有一天不自责,不痛苦。
她夜夜被噩梦吓醒,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一遍遍责备自己被司以云绑架那天,不该不听人劝,独自出行。
为此她无数次想要了解自己的生命,追随燕泽砚而去。
一开始她每天都在期待搜救队都能找到他,哪怕他断胳膊断腿,只要活着回来就好。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开始心生绝望,想着哪怕他不在了,能找回遗体也好。
她只想要一个结果,但命运偏要跟她做对,让她日日活在揣测男人生死的煎熬中。
他还活着么?还是死了?为什么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正是这种不阴不阳的结果,才会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时而内心充满希望,觉得他还活着,时而又心生绝望,觉得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一定活不成。
他的尸体呢?被野兽吃了吗?被谁烧了吗?哪怕给她留一根小指头也行啊!
唐蝶就这么日日活在胡思乱想中无法自拔,这跟身处地狱有什么分别!
燕熠抽完最后一口烟,狠狠掐灭烟头:“就按小蝶的想法来吧,我们留在这儿,让她自己去。”
“她一个人去不行啊,万一泽砚真像你所说有什么苦衷,兴许我这个当妈的去了,他会听我的话呢?”燕太太担忧道。
燕熠微微摇头:“小蝶说的对,他们是夫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该一起承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各活各的,逃避现实,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那……那这都中午了,小蝶也得吃口饭吧。”燕太太终是选择了妥协。
“好,那就吃了饭再去。”燕熠说完,转身离去。
燕太太见燕熠走了,一把拉住唐蝶的手,刚忍回去的眼泪再次滑落眼眶。
“小蝶,真的是泽砚救的你?”
“……嗯。”唐蝶目光隐忍,一时不知该不该把燕泽砚现在的情况告诉燕太太。
“这孩子,明明都救下你了,为什么还要挡着你的脸,不让你跟他相认呢?”燕太太抹着眼泪问。
唐蝶动了动嘴唇,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能救你,说明他早就知道你住在这儿了,你爸说的对,他一直不露面,肯定遇到什么事儿了,小蝶你不知道,这孩子向来心思重。”燕太太越说眼泪越多。
唐蝶见状,一阵鼻酸:“妈,您别难过,我一会就去找他,把这些事都问清楚。”
“好,好,你一定要带他回来,妈就这么一个儿子……”燕太太捂住嘴巴,生怕让其他人听到自己的哭声。
唐蝶心疼的抱了抱燕太太,眼泪终是没忍住,顺着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