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师在原剧中的表演夸张吗？”
“是的，无论是肢体语言还是面部表情都很夸张。”
“但这段是情绪的一个集中爆点。”
“故事情节要求演员必须在这一段剧情中层层递进，最后阿坤说‘你不过就是杜家养的一条狗’，紧接着你一拳打在阿坤的脸上时，才能恰如山洪暴发，给前面累积的情绪找到一个最为合适的宣泄口。”
“这才是最符合剧情需要的表达方式！不仅张力有了，使剧情足够精彩，而且符合话剧本身的内在节奏和逻辑。”
“观众们看完这一段戏，要替剧中人物感到无比的畅快，而不是像你的表演一样，让大家憋屈。”
余维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直愣愣地站在台上，吓得一个屁也不敢放。
台下，原本因余维远自大又臭屁的狂妄而不满的同学们瞧见这一幕，互相看了一眼，既震惊又莫名地痛快。
“我去，杨教授好猛……”
“真就骂啊，而且骂得好狠！”
“不愧是大佬，想骂就骂，谁的面子也不用给。”
“该！这种货色就是缺少社会毒打！让你狂！”
“……”
“嘭！”余向东踹了一脚身边的侄子，怒其不争地道，“立刻道歉！”
然而等了几秒钟，居然没听到余维远开口。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侄子。
却见，站在旁边的余维远居然哭了。
我尼玛……被训哭了？？
你，你可真是“厉害”！
而余维远这时候见二大爷盯着自己看，连忙抹了抹眼泪，眼神看上去有些茫然。
“赶紧给我滚下去！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哎，等一下！”
然而这时，杨子莹却开口了。
但她明显不是冲着余维远说的，“那个，小贾，你先别走。”
贾真微微一怔，“杨教授好。”
“贾真，你刚刚的表演很精彩……”杨子莹看着他，眨了眨眼，“你演一段心雨的戏怎么样？”
贾真：“……”
他呆呆地看着杨子莹，半晌才道：“您是说杜心雨？？”
“哈哈哈……”
杨子莹笑得极其开怀，“怎么，你不愿意？我看过陈导的《艳红》，你在剧中扮演的程少秋表现很惊艳，那也是个带了点女气的角色。”
她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体，道：“对你来说，反串应该不难吧？”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场边无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兴奋地坐直了身体。
“来一段！”
“来一段！”
“来一段！”
“……”
附和声渐渐嚣张了起来。
贾真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正常男人，除非是唱戏，否则谁愿意主动演女性角色啊？
他无奈地转头看向出了这个馊主意的杨子莹，一脸吃瘪的表情，“杨教授，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啊，你们这一届新生归我管……偶吼吼……刚入学就得罪系主任，你觉得这几年还有好日子过？”
贾真：“……”
“哈哈哈哈哈哈……”
场边，观众们看到他这个神情，开怀的笑声伴随着“来一段”的起哄声响彻了整座小剧场。
贾真叹了口气。
他知道杨子莹也是为他好。
明星学员哪有那么好当的？
不靠真本事震慑一下，今后恐怕类似余教授点名这样的事情还会层出不穷……
“谢谢杨教授！那我就挑战一下。”
“唔——！！”
场边，一阵兴奋的喧嚣声轰然爆发。
有好戏看！
正儿八经的“好戏”！
场下的观众们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将目光瞄准了贾真，就连场上黑着脸的余教授都被勾起了兴趣，提溜着侄子余维远的后颈走下台去，将舞台留给贾真。
……
舞台上，贾真深吸一口气，默默合上了眼睛。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曾经看过的影像片段。
《像雾像雨又像风》中杜心雨的扮演者是周影后。
贾真直到现在还认为，倘若要他在演艺圈里选一个演技最好的人，男演员或许还要考虑斟酌一二，但女演员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周影后了。
虽然她在出演《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时候才20出头，但她在剧中的表现绝对堪称炸裂。
她所塑造的杜心雨，天真烂漫，为爱而痴。
一个黑帮大小姐，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修表的穷小子阿坤。
从她坠入爱河的那一刻起，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没有对阿坤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
永远都是向着他，宠着他，替他考虑，为他分忧。
灵动得像个天使，却又卑微到了尘埃里。
这个角色是不现实的，但同时又是无数男人心目中的理想伴侣：美貌，多金，单纯，而又爱得毫无保留。
试问谁不想要一个这样的爱人？
“小春。”
场边，杨子莹伸手比划道，“你给贾真搭一段戏，演阿坤。”
听到这话，毛小春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心道：小姨，我爱死你了。
一旁的黄芊芊连忙道：“杨教授，我，我也想挑战一下阿坤！”
杨子莹冲她摆了摆手，道：“站旁边好好学着。瞧你刚刚演的杜心雨，我都懒得说你。”
黄芊芊：“嘤嘤嘤~”
片刻后，贾真和毛小春在舞台上就位。
杨子莹笑着问道：“贾真，怎么不拌上？”
“拌什么？”贾真问道。
杨子莹道：“不戴假发，至少穿个裙子意思一下嘛。”
贾真：“……”
“这个真不用了吧……”
小剧场里再次响起了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
贾真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两人这次演的就只是方才剧本中因为余维远罢演，没演完的那一段——阿莱不让阿坤进杜公馆，也不让杜心雨陪着阿坤离开，争执之下掏了枪。
贾真面带忧色地看了看杜公馆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周围，苦笑道：“阿莱，你把枪放下吧，我不走了。”
“阿坤哥哥也不进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句“阿坤哥哥”，台下的观众们一个个几乎都笑疯了。
拍座椅的拍座椅、跺脚的跺脚，局面一度失控。
场边，杨子莹站了起来，冲着观众席叫道：“都别笑，不许笑！”
然而话是这么说。
她嘴上说着“不许笑”，自己却也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上去了。
这时候，反倒是身处台上的贾真最为镇静。
他像是完全没听见场中观众的狂笑，继续演道：“我们就在这儿站着，哪儿也不去。”
说着，他偷偷牵住了毛小春的手，轻声道：“阿坤哥哥，我陪着你。”
对面，毛小春的心头蓦地一紧。
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她忽然觉得好难受，好堵心。
由于“自己”的失约，让心雨受委屈了。
她张了张嘴，可是嗓子发堵。
一时之间，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贾真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心口，“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这里都知道的。”
毛小春望着“心雨”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得像是山间的清泉。
贾真：“哥……”
毛小春不由自主，轻轻“哎”了一声。
继而，反握住了他的手。
贾真的眼眸向下一垂，“你以后，无论去哪儿都带着我。”
声音很轻，语气很柔和。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乍一听似乎没有什么浓烈的语气。
但，他声音中的那一丝沙哑却越来越重……
毛小春看着他，忍不住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跟你一起去，”贾真的声音清清冽冽，只有一丁点儿的委屈，剩下的满满全是爱，“别再丢下我……”
话音落，几滴泪水忽然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了下来。
晶莹剔透，像水晶一般。
毛小春望着他，心脏如被利器挖掉了一块。
“嗯，好，我……”
她本能地想着把最后一句台词念完。
但是，念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