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不仅是袁仁，就连给贾真搭戏的副导演都受到了影响。
方才那几句台词念的太有味道，以至于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继续听下去，而不是打断他。
副导演愣神了一瞬。
眼见贾真不说话了，这才连忙低头看向台本，慌慌张张地念道：“能断，呵，你能断得了吗？”
“哪家寺庙敢收留你，我就把寺里的老少大小全部杀光！”
着急了！
这两句词念得太快，以至于没能表达出女主角的那种怨愤、羞怒的感觉，就只吼出了一股杀气腾腾的狠劲。
“噗……”
周围人一秒出戏，甚至有人直接笑出了声。
张副导登时老脸一红。
——槽，被压戏了！
自己堂堂一个老江湖，居然在试戏的过程中被一个小年轻压戏！
然而此时，台上的贾真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听到“细雨”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
片刻后，贾真睁开了原本半开半合的双眼，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了至今为止的第一丝感情：悲天悯人。
“也罢。”
他轻叹一声，道：“今日，该让我消了此孽。”
随着这句话出口，贾真站起身来，转头望向身后的张副导。
他眼中的悲悯像湖面上的涟漪缓缓消失，神情重新回归了平静。
然而，这份表面的平静背后，却又像是压抑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场边，目睹了这一切的袁仁彻底惊呆了。
整个人如遭雷劈。
不仅仅是因为贾真超高水平的演绎，还因为……
这个眼神、这个表情、这个节奏。
跟刚才的张剑简直一毛一样！
同样的表演，只不过换了一张脸。
但，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让人汗毛倒竖。
现在回想起来。
好像，之前那几句台词，也跟张剑的语气相差无几？
所以说，贾真之所以能演得这么好，是因为他在模仿张剑的表演？！
嘶——
袁仁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一遍就直接照搬，传说中的神技：写轮眼吗？
这到底是什么妖孽？？
袁仁哪里会知道。
贾真有如此表现，完全是满级“易容术”的功劳！
易容术初级：形似。
易容术中极：神似。
易容术满级：形神兼备！
从样貌到体态，从语音到语调，从神情到神态。
完美复刻！
……
如果说，袁仁还只是怀疑，那杨如意和张剑就是100％确定了。
——贾真就是在照搬模仿。
这套表演，张剑反复排练了十多个小时。
公司的演技老师帮着他一字一句抠台词、一点一滴抠表演，他对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微表情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节奏、语气、动作、神态……
错不了！
跟自己的表演几乎分毫不差！
张剑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的贾真，如溺水般抓住了杨如意的胳膊。
他指了指台上，又指了指自己，惊怒到说不出话来。
抄袭！
这个人抄袭我的表演！
而此时，杨如意也是一脸哔了狗的表情，完全无暇他顾。
怎么回事？
贾真为什么能演得跟张剑一模一样？
难道，他们也请了老师来作指导，老头子“一戏两卖”？
不不不，怎么可能，秦老可是我们公司御用的啊……
杨如意百思不得其解，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而与这两人不同的是，场边的吴老大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他不相信贾真在上台前完全没做准备。
大概是贾真看到前面的小伙子演得比自己准备得好，所以比照对方，临时对自己的表演进行了改良。
虽然这么干有偷奸耍滑的嫌疑。
但……
只看了一遍，就能将对方的表演还原得几乎分毫不差。
这种能力可比单纯的演技好更加令人震惊。
甚至，这已经不能用“聪明绝顶”来形容了。
——这叫祖师爷赏饭吃。
眼前这个名叫贾真的少年，天生就是要吃表演这碗饭的。
想到这里，吴老大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起来。
有意思了！
每个导演对演员的要求不同。
有的导演希望演员能独当一面，自己去解读角色；
也有的导演掌控欲极强，希望每个演员都能按照自己的要求去演绎。
吴老大就是坚定的后者。
在他眼中，无论是影帝、影后还是配角、龙套，全都是导演手中的工具人。
而作为工具人，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将导演脑海中的画面准确地呈现出来。
从这一点来说，贾真的表现简直无可挑剔。
思绪转动间，台上的表演很快来到了最后一幕。
陆竹被细雨一剑刺穿心脏。
而后，他摘下颈间的佛珠，轻轻挂在了剑刃上。
贾真望着与他对戏的副导演，眼神说不清是解脱还是虔诚。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颤抖，但却足够清晰：“若你能放下手中这把剑，离开这条道……”
“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
“哗啦啦……”
道具佛珠散落满地，如同剧中陆竹的生命般烟消云散。
表演至此结束。
一秒。
两秒。
三秒。
人头攒动的片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在场的无一不是业内人士，多少都有一些鉴赏能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古怪。
——这段表演，怎么看上去跟刚才那个一模一样？
但，这个“盗版”貌似还胜过“原版”？
就在这时，一阵掌声却突兀地打破了场间的宁静。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鼓掌的人竟是吴老大。
“非常棒！”
吴老大嘴角含笑，眼带赞许地望向贾真，道，“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陆竹，完美。”
听到这句评价，一旁的张剑只觉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地一声。
“吴导！！”
他登时血气上涌，想要上前为自己申辩，却被旁边的杨如意死死拽住。
“闭嘴！”杨如意低声呵斥道。
张剑僵立在原地。
他牙关紧咬，身体发颤。
半晌，才硬生生把已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眶霎时泛红。
一旁的吴老大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向他解释什么。
不需要解释。
同样水准的表演，人家比你形象好、比你个子高、比你气质更贴合角色，甚至还毫不手软地剃了光头。
你说我选谁？
即便你是投资方推荐的。
但，我给你一个试戏的机会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吴老大的目光没有在张剑身上多停留一秒，就又回到了贾真的身上。
他和颜悦色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笑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没记住。”
贾真道：“贾真……”
吴老大想了想，“贾真，这个名字好！假作真时真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