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宇终于抛出他的结论,姜文静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动。
只见她眉心微蹙,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情急之中慌忙说:“因为我听见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也看到了他们在张口,并且所说的内容和口型一致。”
任天宇笑了笑,然而对着姜文静张口闭口,像是说话,但又没有声音。
姜文静微微一怔,不自觉问了一句:“什么?”
任天宇笑道:“按你所说,你能判断出语言的内容是否和口型一致,说明你能读懂唇语。我刚才说的就是‘你懂唇语吗?’”
姜文静脑袋轰的一声,自知已经掉入任天宇设下的提问陷阱。她杏眼圆瞪反问道:”这和案件有什么关系?”
“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懂唇语,对吧?”任天宇不理她的问题,径自问道。
“你这都什么问题啊……”姜文静急得手足无措。
“请回答!”任天宇对姜文静委屈的表情视而不见,将视线投向空中某处,高声说道。
“是,我是不懂,但谁闭着嘴谁张嘴说话了我难道看不到么?”姜文静咬了咬嘴唇,挫败感化为一腔愤怒。
“姜小姐,请稳定一下情绪。”任天宇反而更沉稳了,淡淡地提醒道。
“我怎么不稳定了,我很稳定,我倒是要请你稳定一下脑子,问一些有水准的问题!”姜文静柳眉倒竖,一点也不文静了。
“你不能从我的口型中判断出我所说的内容是事实,所以,你也判断不出郭杰和王浩的口型与他们真正说的内容是否一致。我想不是我的问题没有水准,而是姜小姐,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任天宇轻飘飘的口气彻底激怒了姜文静,她双手抓紧证人席栏杆,向辩护席探出身体,不假思索地吼道:“你这分明就是无理辩三分,无耻至极……”
“姜小姐,不要人身攻击,请直接回答——对吗?”任天宇更加彬彬有礼了,虽然眼神中带着轻蔑。
“对!”姜文静气鼓鼓地嚷道,她把这位律师生吞的心都有了。
旁听席一片哗然。审判长再次敲响法槌:“肃静!肃静!”
任天宇满意地看看周围,收起刚才那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姜文静一眼,转向审判长说:“审判长,通过刚才的询问,我想大家都已经清楚了——这位姜女士,她只是在看到我的当事人与被害人发生争执的同时,听到了几句对话,她并不能确信这些话出自何人之口,与我的当事人以及被害人有什么关系。因为现场还有很多人,任何在场的人都能说出这句话,只不过眼睛看到的景象让证人把声音和图像混淆了。也就是说,姜文静女士刚才在法庭上的证言,其中关于被告人与被害人之间对话的内容,全部都是她自己的臆测。更何况,案发当时,现场有很大声的音乐,足以盖住人声,所以我高度怀疑姜文静女士是否真正听到了对话。总之,建议合议庭对姜文静女士的证言不予采信。”
听着任天宇的询问小结,姜文静气得险些晕倒,一双明眸几乎要喷出火来,愤怒地瞪着他。
法庭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刚才还垂头丧气的被告人王浩又有了几许活力,感激地向任天宇直点头。旁听席上的众人也将赞许的目光毫不吝啬地投向了辩护席。辩护席中自带背光的任天宇在这一刻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审判长。”
尹川不慌不乱地举手示意要求补充发问。审判长点了点头。
“姜文静女士,你平复一下情绪。我再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尹川对姜文静柔和地说。
尹川沉稳的声线将姜文静从愤怒中拉了回来,恢复理智的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情绪已完全被对面那位律师操控,不禁有些沮丧。
“好,您问。”姜文静整理好情绪说,心想配合好公诉人,是补救自己失误的机会。
尹川略微顿顿,给了姜文静更多的调整时间。
“第一个问题,你当时听到这两句话时,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二楼转角处,郭杰和王浩推搡的地方。”姜文静大脑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第二个问题,你听到那两句话的时候,郭杰和王浩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当时转角就他们两人。”
“最后一个问题,人的声音,尤其是交谈的声音,会不会很容易就被交响乐的声音盖住?”
“不会。人讲话的声音和音乐声频率不同,所以没那么容易被盖住。而且我是先注意到了他们在推搡,所以一直看着他们。有些声音,你越是关注,就越是清楚。”姜文静平静地回答道。
“谢谢。”尹川向姜文静点头致谢,而后转向审判长说,“审判长,我们判断任何问题都要站在一般人的角度,用普遍认可的生活常理去衡量。刚才证人已说过,她之所以认为对话来源于被告人与被害人,是因为声音来自于二人方向,二人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并且声音和动作相协调,恐怕所有人都是这样判断声音归属的。如果按照辩护人的逻辑,那么今天我是不是只有在辩护人的声带上安装特别的接收仪器,才能判断他刚才说的话,是否出自他自己之口呢?”
尹川话音刚落,旁听席就传来了窃笑声。审判席上的人民陪审员也认同地频频点头,任天宇精心构设的伪逻辑,在窃笑声中化成了泡影。姜文静被尹川的机智幽默折服,心中顿生仰慕。
这才是真正检察官的样子!她悄然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榜样,哪里知道眼前这位“铁面判官”将成为自己今后的顶头上司……
姜文静离开证人席前,不服气地瞪了一眼任天宇,却看见后者正带着温和的笑望着自己,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