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风醉得是真不轻,吐了一地不说,连蓝墨随一身崭新的袍子都未能幸免,柳怀风死死扒着他的衣襟吐了个酣畅淋漓。
这些事情本是可以让下人去做的,但是蓝墨随不肯,还是自己动手给柳怀风擦了身子,换了衣服,把他摆弄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做完这一切,他立在床边看了一会,莞尔一笑,才转身要走。
“蓝兄,可以陪陪我吗?”柳怀风却忽然道。
“当然。”既没有为柳怀风的突然醒来而震惊,也没有问为什么,蓝墨随颇为自然地答应了,而后便坐在了床边。
柳怀风往里面挪了挪,“蓝兄也坐进来吧,外面怪冷的。”他们曾是一起考科举的朋友,那时他虽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却因为想要尝尝普通书生寒窗苦读的滋味,便央求父亲去了状元巷的南弘书院,也就因此结识了蓝墨随。那时候冬天冷,屋子里又没有火炉,他们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般,挤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
蓝墨随坐着,柳怀风平躺着。那个时候的蓝墨随并不知道柳怀风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自然也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一天,柳怀风中了状元,他中了榜眼。如今一个做了大理寺寺正,一个做了刑部侍郎。
柳怀风道:“蓝兄,我心里难受。”
“与我说来听听吧。”许是因为出身平民,蓝墨随把素来是比他成熟稳重些的,就像此刻,他也只是安慰般的语气对着柳怀风。
无外乎是关于那个他在大街上惊鸿一瞥的王家小姐,后来的惠妃娘娘。迫于无奈,劳燕分飞。但是当年的他考上了状元,真的是去找过惠妃。他甚至想着要什么都不要,抛弃一切带着他心爱的女子远走高飞。可是当他费心打点好一切,好不容易化作小太监进了惠妃殿,却没有了进去的勇气。门内传出来的是男子沉重紊乱的呼吸,女子荒淫不堪的欢叫。一屋子的春光糜烂。
他十八岁爱上的以为会一生一世相伴的女子,还是忍不住深宫寂寞,与另一个男子承欢。那一扇门千斤重,他推不开。后来那欢叫声停住了,他听到里面男子和女子事后彼此慵懒的声音说着甜蜜蜜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屁话!
他无心为官,谢绝了尚书大人的好意,只是跑到父亲手下做了一个小小的寺正,并学着渐渐忘记。女子都是会变的,更不用说是在深宫中苦守寂寞的女子了。惠妃便是一个这样的典型,她一边渴望着柳怀风会来救她出去,一边又忍受不住寂寞和贪图美色的安平王搞在一起。事后想起来又觉得安平王是个混蛋,毁了自己想留给柳怀风的清白身子,于是她便每每事后都对着那金簪哭骂,骂安平王,骂柳怀风,咒骂世间对自己的一切不公,却从未想过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己身不自爱,世间安得两全事?
灵没有心,留于表面,自是将他视作坏人。但是这件事却又让他想起了从前,毕竟是自己心爱过的女子,想来还是会难过。
“睡吧,都过去了。”蓝墨随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柳怀风讲完了,他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柔声道:“我在这呢,睡一觉就好了。”
那一个晚上,柳怀风觉得自己又好像回到了南弘书院的日子,晚上和蓝墨随挤在一起,睡不着觉就互相提问诗词歌赋,你一句我一句,记得最是欢乐少年时。
回到国师府,浊恒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竟是没一个人来叫他起床,等到他穿好了衣服走出去恰好就看到了云柚挎着食盒过来了。
云柚像是知道浊恒要问什么似的,开口道:“大人一早便去了太子府。”又笑道:“大人说将军会在这个点起床,让奴婢在这个点来送饭,可不真对,将军你就在这个时候醒了。”她走进屋,把饭食都摆在桌上,又打来水不由分说地为浊恒擦脸洗手。
打理好了一切,浊恒坐下吃了一顿饭。他不是一只傻老虎,沅清对自己好,他是知道的。依着他的冷清性子,若不是自己怎么会愿意去蓝侍郎家的生辰宴?如若不是对自己好,昨晚回来的路上,他又怎么会提醒自己不要暴露了妖的身份。大弈是个盛极的国家,有妖,自是有各种门派的修道者,正在打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到处捉妖除妖的,浊恒虽没害过人,但是若是被他们碰到了,免不了又是一顿麻烦。
太子很暴躁,书案上的东西扔了一地,司徒云峥正安安静静在外面跪着。沅清视如未见,进来便恭恭敬敬道:“安平王与那宫娥皆是被灵湖中的灵所杀,此案子小僧已经交与三司结案了,可证明与他无关。”
太子看到了沅清,心里的火也下去了大半,挥手让众侍从下去了,只有司徒云峥还在安安静静地跪着。太子道:“结案了便好。”反正那啥安平王平日里贪图美色的一个纨绔,他也不喜欢,又道:“本宫好久未见你了,与本宫下盘棋吧。”
沅清说了好,二人便走到棋盘前,对面坐下。沅清选了白子,太子便用了黑子。沅清的棋技是不好的,从前太子还常常以此嘲笑他,没想到,到了现在,沅清的棋子还是这么臭。一连吃了沅清几盘,太子道:“这些年那老和尚到底都教了你什么,怎么棋子还是这么臭。”
“念经,参禅,打坐。”沅清答。
太子投降,“那你可要多感谢本宫将你从那闷死人的地方救出来,做我大弈的国师可是比念经,参禅,打坐好玩多了。”
沅清捏起一个白子,犹豫,“确实好玩多了。”他笑了起来,薄薄的唇微微勾起,很恬淡的美。
太子这才放松了,哈哈笑道:“你这样说本宫便放心多了。”
“身在寺院与身在朝堂并未有何不同,僧者处何处皆可泰然自若。况且,身在朝堂,手握权势,自是可为更多人普照佛光,小僧因何不愿意。”沅清道,却忽然眉头一皱,“又输了。”
“嗯,确实,你又输了。”太子也学着他皱眉,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