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从天尽头蓬勃升起,瞬间便唤醒了一夜的沉寂。
摘星楼每层的八角上都缀了铜铃,风一吹过,清脆的铜铃声便荡漾在大弈整个都城的上空,如此广袤的空间,纵使是来自实体,这声音听在耳朵里也添了几分的虚无缥缈。百姓们亦是早早就等在了摘星楼下方的空地上,翘首以盼。
当红日与摘星楼相接的时候,沅清终于出现了,并不是第一次来摘星楼了,他轻车就熟地上了由两根大粗铁链吊着的木车上,而后铁链缓缓上移,视线里的一切都在逐渐缩小,包括在下面仰着脑袋的浊恒。
对此浊恒也很无奈,但是那太子下了命令说什么闲杂人等不能进去,这区区凡人的命令他自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可是沅清不同,他又不想惹沅清生气,所以只好乖乖在下面等了。不过,他朝四周望了一圈,真的有好多百姓啊,无一例外,他们的目光在随着沅清移动。浊恒在心里开心了一下,沅清今天的服饰还是自己亲自选择的呢,真好看。
“你这衣服……”太子眼前一亮,想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他从未见过沅清穿这种花花绿绿的衣服,猛然一见,虽是好看吧但是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外加小小的震惊。
沅清的视线却是有意无意地朝下面扫了一眼,而后不动声色地拉回正题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
相交多年,太子自是了解沅清的性子,他不想说自己便也不强求,于是至此作法祈福正式开始。
震耳欲聋的敲钟声响了三下,不远处的丛林里呼呼啦啦飞起了一片飞鸟。百姓们纷纷席地而坐,闭目静心虔诚地祈祷。与此同时位于摘星楼顶处的沅清,甩开宽大的衣袍,迎风而坐,长长的尾摆绵延一地。
其余各层亦是皆有坐镇的僧者,此时一闻钟声响起,顿时念经声四起。天空下起了微雨,整个天子都城都笼罩在了朦胧之中,唯有不绝于耳的经声尚且在不遗余力地警示着人们暗处的潮流涌动。
突然一声突兀的唳鸣响起,紧接着长剑划破水雾,直逼沅清而来。琴音顿停,翻手抱起十安琴,沅清侧身险险避过,左肩被划出一道口子。楼外的雨声好似更大了一些,刺客凝起眉心再一次袭来。
“沅清,小心!”
只闻得一声惊呼,沅清尚未反应过来,太子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前,而后那把剑刺入了他的身体。太子这一辈子恐怕都没磕着碰着半分,此刻疼痛袭来,他重心不稳整个人便趴在了沅清身上。沅清也是吃了一惊,伸出一手环住了他,单膝跪下,十安琴被他丢在了一边。
那刺客见状还要再来,可是他刚举起剑,便觉得身体一凉,一把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而后他扑通一声倒下,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林蓦。
等到浊恒感到不对劲,偷偷使了个法术上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了,沅清抱着太子跪在地上,面前躺着一具尸体,站着一个林蓦。他担心地冲过去想要去查看沅清有没有受伤,可是话未说出口,却听沅清轻轻道:“速送太子回宫。”语气和神态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悲伤。
雨依旧在下着,铜铃声依旧在回响着。浊恒呆呆地看着林蓦抱了太子下了摘星楼,而沅清则抱起十安琴重新坐好了,继续完成未结束的琴音。周围的一切仿若都进入了慢动作,也就只是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浊恒觉得或许他和沅清的距离比他所想象的要远得多。
摘星楼的祈福结束之后,沅清并未回国师府,而是径直赶去了太子府。浊恒看得出来沅清心情凝重,便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
太医来诊治过了,还是那句话,太子福大命大未伤及筋骨,只需静养几日便可复原。沅清来的时候一个内侍正端着药碗喂太子,可是太子却皱着眉头摇头,紧闭了嘴巴不愿喝。眼见那小内侍都要急哭了,沅清轻轻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碗,道:“我来吧。”便顺势坐在了床前,拿起勺子喂药。
换了喂药的人,就算是再苦,太子也会喝个精光。于是沅清喂一口,他便盯着沅清喝上一口,你来我往,不多时一碗药便喝完了。
太子道:“你极少对本宫这般,突然这样倒是让本宫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了。”
闻此,沅清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放缓了语气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了,殿下身上有伤,眼下既是喝了药便早些休息吧。”说罢,把被角往上拉了拉。
沅清如此这般,太子自是心里欢喜异常,他点了点头便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前不久自己也曾这样对沅清,今时今日倒是换了沅清对旁人了。说实话浊恒看在眼里心里不大好受。
回去的路上,他和沅清共乘坐一辆马车,狭小的空间让温度都变得升高了许多。他侧眼瞅了瞅沅清,本是想着说些什么话来的,可是偏生沅清闭着眼睛,一副疏离的姿态。他便只好吞了吞口水把话都咽到肚子里了。一路也都是这样默默地坐着。
其实也都是自己太大意了,怎么就这么迟钝,没有察觉上面发生的情况。若是自己出现得早,倒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今天摘星楼上太子一身是血被林蓦匆匆抱下,早就惊动了百姓。而此时此刻夜已经深了,自家大人却还是没有回来,云柚把自己的父亲劝去睡了,却心里还是不踏实,便一个人在门前守着。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前面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浊恒率先跳了下来,而后他伸手去扶沅清,结果他刚刚抓到沅清的手,沅清便身子一歪栽了下来。浊恒惊呼一声,打横抱起沅清就往府中走。
云柚也一边急急忙忙跟上,一边手忙脚乱打发下人去请街上最有名的郎中来看。
一阵兵荒马乱提心吊胆之后,沅清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浊恒立刻心疼地凑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可还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好似有些迟钝一般,沅清怔怔地看了他一会,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