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也是好的,一个从出生便克死父母的病秧子,能有什么资格继续活下去?早晚也是要死的呀。
忽然人们的怒声停止了,然后便响起了一个严肃却不失亲切的声音:“起来吧。”
小小的孩子抬起头去看,他们的王,从天祭一开始便站在神坛上的王竟然下来了,为了自己。看着那在他面前微微弯下的身子,朝他伸出的那只高贵到不敢亵渎的手,他觉得为了这一刻,就是死了,死上八百次也是值得了。
王见他犹豫,还以为他是害怕,微微一笑便俯下身子,拉起了他,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小小的凉凉的手。
子民都在他面前跪下了,右手放在左肩,低了头颅,虔诚而又恭敬。
“无妨。”王温柔一笑,“符阵重新摆好就是了,天神不会责怪。”
从那一天,孩子的心里便住了一个人,再也抹不去了,那个人会是他活下去的所有希望。
从鹿澜处出来,刚进了竹林,便看到了沅清正站在桥上,也朝这边望着,倒像是早早就在这等他似的。
浊恒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跑过去便扑了上去。
沅清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表情微微怔了一下,便也抬手抱住了他,手心放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失笑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浊恒闷闷道:“没有,你让我抱抱你,我抱抱你就好了。”
感受到这人还在自己脖颈上蹭了蹭,沅清笑了笑,也就任由他抱着了。
阳光透过竹林洒下斑驳的树影,小桥下流水潺潺,浊恒吸了吸鼻子,“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轻抚着浊恒的那只手顿了一下,沅清道:“是。”
浊恒道:“既然是朋友,那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等待了一会,没有等到回声,他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了,“以后,我是说不管要过多久多久的那种以后,若是我不走,你便……不能让我离开。”
“这个啊?”沅清挑眉,却又扬起了唇角,“莫说是这一件了,就是再多再多,我也答应你,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都是好的,最好的。
又过了几天,在浊恒日夜不停折腾下,鹿澜的病总算是好了许多,这一天天气也算不错,柳怀风和蓝墨随便奉了奕祥的命令来看鹿澜,毕竟是他国使者,若是在他们大弈发生了点什么,那可就是有嘴说不清了。
自从识新被他们送去南弘书院后,这两人也清闲了许多,每天跑跑皇宫,处理处理政务,再解决几件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觉得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安逸了。不过啊,有一样还是万年不变的,哈哈,当然就是彼此的互看不顺眼了。
所以呢,因为奕祥一句话又被重新召集到一起的两个人,走在路上,还是一路互相冷嘲热讽。
浊恒已经和鹿澜坐在一叶茶楼了,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林子瞻,他一个人坐着,端起面前的茶杯又放下,端起再放下,最后还是小口抿了一口便望向了楼外的大街。
楼外的大街有什么?浊恒也偷偷去瞄,稀稀拉拉几个人,还有一堆乞丐窝在墙角,他在看什么,总不至于林副相大人有爱看乞丐的癖好吧。
鹿澜望着他笑:“你在看什么?”顺势摇起了折扇。
浊恒一把抢过了他的折扇,放在了桌上,“别摇了,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一年四季都爱拿个扇子晃。”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病,鹿澜也不说破,只是笑得更欢了:“是的是的,不摇了。”
说话间柳怀风和蓝墨随就到了,远远看到了浊恒的红衣便大步走了过来,向鹿澜问了好,身体如何之类的话便坐下了。
谈到了沅清,蓝墨随道:“国师年纪轻轻,倒真是厉害。”
浊恒也笑:“这话怎么说?”其实不过是想听别人夸那个自己喜欢的人罢了。
柳怀风抢话了,开口道:“这其他的暂且不说,就是睿智果断这一点也没几个人比得上吧,我听说啊,关于极乐广场那出好戏原本皇上可不是那样想的,还是国师提出世家们会在那一天反,紧急调兵,才打得这一手好牌。”
“这个一力诛杀,斩草除根也是够果断了。”鹿澜也道。
原来在你们眼里是这样想的,浊恒笑了,大声道:“那是,我们家国师大人是最厉害的。”没皮没脸的语气惹得其余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许是笑声太大,终于林子瞻也注意到他们了,回过身一看便走了过来。蓝墨随和柳怀风都起身朝他行礼,只有浊恒没有动,坐得四平八稳。
林子瞻看了眼浊恒,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你们继续。”
鹿澜看着这样孩子气的浊恒,顺势拿起折扇敲了他一下:“今天可是出来陪我的,你摆着这张脸我可不开心。”
“那可不行。”柳怀风道:“你可是我们大弈的贵客,可得开开心心,长命百岁才是,要不然我和蓝兄回去可就要招骂了。”
他们说了些什么浊恒都没有听进去,他看到林子瞻走向了那一堆乞丐,但是那群乞丐明显没有见过这么贵气的人如此接近他们,一个个立马爬起来跪在了地上,不管有没有犯错,有没有杀过人放过火,都是大呼小人知错,大人饶命……
林子瞻也明显没有见过这般逼死人的架势,也有些无措了,后退了两步,摆着手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总之浊恒看得很开心,眼睛都要眯成了一条缝了。
灵光寺那边派了人来,说是大师兄走了,二师兄又不在,所以要让沅空回去。沅空走的时候和成离嘻嘻哈哈地告白,说是会记住他这个好朋友的。成离老实,大力抱住了他,发誓说也会记住他这个好朋友的。
浊恒觉得这两个小朋友的相处方式实在是好玩,便也张开双臂抱了上去,圈住了两个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沅清在一旁看着,直到沅空最后来向他告辞,才冲他点了点头。怎么会不知道,因着自己的身份,方丈从来没有想过把这寺里的位置传给自己,而沅空便是这最有机会接任主持的人了,这一次离开怕是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