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人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我陪了他一辈子,终于换来了他一句,相约来生。
一司徒云峥
近年来人祸也好,天灾也罢,这世道总是不大太平的。
皇上有多久没有笑过了呢?上一次还是自己打败西凉的时候吧,司徒云峥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来到了皇上寝宫前,挥手让看守都退下了。
奕祥肺不好,屋子里的熏香已经撤去了,迎面而来的全是干燥纯净的空气。
司徒云峥走进去的时候,可以在三步处的地方停留了片刻,天冷,他怕自己身上带来的凉气冷着了奕祥。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确认自己足够暖和之后,他咧了咧嘴巴,大踏步走了进去。还未进去便听到了奕祥与人大声的谈笑声,其间夹杂着几声女子的温柔娇笑。
想必又是莫太后送来的那个姻亲表妹吧。司徒云峥刻意加大了脚步的声音,而后大声道:“皇上,微臣来看你了。”
哎呀,果然,那姻亲表妹的笑声止住了,她抬起头,一双明媚如春水的眸子打量着司徒云峥,似乎是在想这人也太无礼了吧,没看到她和皇上正在说话吗/
“太傅来了。”
奕祥眯着眼睛背靠在了床榻上,说话的时候仍然中气十足,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姻亲表妹忙拿了手绢为他擦汗,一边擦一边眉头微蹙,放低了声音,“皇上,您身子不好,得好好歇息养好龙体才是,这天下苍生都还指着您呢。”
说罢,她扭头不耐烦地看着司徒云峥,“皇上口渴了,你去倒杯水来。”
看样子司徒云峥是想要拒绝的,但是他扫了一眼依旧眯着眼睛,丝毫不打算为他说话的奕祥,便忍住了,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去倒了一杯水回来。
姻亲表妹接过水喂奕祥,过了一会似乎是觉得司徒云峥太过碍眼了,索性就下了命令让他出去候着了。
司徒云峥又瞥了一眼奕祥,见这人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便也彻底死了心。他这个太傅,过了这么多年,无论他曾取得了什么功绩,他也一直都是个所有人都看不起的摆设。这个世界可怕的不是你曾披荆斩棘头破血流做一件事,而是在你做完这件事之后,人们对你的认知还仅仅是停留在那个最初的卑微。
于是他就出去了,独自一个人在门口吹了半晌的凉风。
最后,那位眼鼻子比眼高的姻亲表妹终于出来了,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不屑地挑起了眉眼,留下一句女子的冷哼飘然离去了。
司徒云峥还是要受着,微微弯腰送她走远。
再次进屋,奕祥还是在那里靠着床榻坐着,见他来了也不说话,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司徒云峥以为他是累了,就道:“皇上累了就继续歇着吧。”
“司徒,你扶着我出去走走吧。”奕祥忽然抬起头来看他,一双被岁月侵染出来的锐利眸子依然是炯炯有神。
“哎。”司徒云峥应了一声,走过去弯腰将他拉了起来,一手揽住他的腰扶着他朝外走。天气是晴朗的,干冷干冷,凉风还是有些强势了。
奕祥也没有走太远,他就站在门槛处望着外面,许久许久。
二人都不说话,像是两尊静默的雕像。司徒云峥是不想惹奕祥心烦,不久前林蓦请命去月阳山剿匪,这汉子是个实在的性子,月阳山的匪患平了,当地的百姓恳请他的留下。他心一软,请命留在了月阳山。
奕祥也未加犹豫,大笔一挥就批准了。
司徒云峥懂,奕祥觉得自己不能留林蓦在身边一辈子了,林蓦从幼时到中年,一直在为自己而活,这到老了,自己不能这么自私,而且这也是林蓦自己的选择。怎么样都好,等到将来死了,一具白骨拉回来,葬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位置,算是这一生的圆满。
林蓦事只是其一,另一便是南方的水患,蓝识新已经被派去治理水患了,只是时间尚短,那边还未传来消息,所以还不知水患治理得如何。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奕祥是个爱操心的命。
司徒云峥一直在背后扶着奕祥,这场病虽不大,不久后奕祥便又会活蹦乱跳。但是司徒云峥就是担心,没来由的担心。不过好像如果细心想一想的话,对于奕祥,他好像不知不觉已经担心了大半辈子了。
担心他夜里读书会冷,担心他床铺是否软绵,担心他夜里是不是又做了噩梦,担心他一个人时会不会害怕,担心他今天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担心他……
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这些话说出来都会觉得尴尬。
因此,司徒云峥这么多年一句真心话都未说过。他总是习惯于在奕祥面前沉默,沉默着做好所有的事情,不争不抢,不温不火,将自己的真心藏起来以后,再别无所求。
“司徒,天阴了。”
奕祥突然开口,语气很慢。
司徒云峥点了点头,了然地扶起他转身朝屋子里走。
奕祥走得很慢,“莫郡主,朕不会纳她为妃。”缓慢的脚步声中忽然伴随了这样一句浅浅的话。
司徒云峥愣了片刻,又哎了一声,继续扶着他朝里走。那姻亲表妹莫郡主身份如何,他又不傻,奕祥小心三分,也是没错。只是他这忽如其来的解释,让自己轻易间乱了阵脚。
于屋中床榻边坐下了,司徒云峥要走,却被奕祥抓住了手腕。
湿热的掌心抓在自己手上并不舒服,司徒云峥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就被奕祥前倾的身子搂住了腰,一站一坐,楼抱着,一动不动,很安静。
耳朵懵懵懂懂的,司徒云峥听见奕祥在说话,他说:“司徒,来生我们在一起吧。”
或许实在是相处太久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司徒云峥轻轻摸了摸奕祥的发丝,微笑着道:“皇上,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来生,我去找你,你可不许再逃。”
不逃了,再也不要逃了。
两生两世,所有的悲离都尝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