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
刘大山坐在角落的卡座,慢悠悠品着手里的酒,不时朝门口张望。
当他看到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朝这边走来时,表情变得局促起来。
“刘叔?”郭嘉望着他。
“哦,是。”
郭嘉在他对面坐下,上下打量着,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准备喝时,被刘大山拦住,“你病刚好,还是不要喝了吧。”
“......”
郭嘉没有反驳,听话的将杯子放下,“叔,我今天来找你是想了解些事,您当时第一次签捐肾协议书的人不是我,是吗?”
刘大山沉默几秒。
蹙着眉点头,“是。”
“叔,您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吧。”
“......”
刘大山不自然得笑了笑,“孩子,你现在有个健康的身体,不管这肾是怎么来的,好好活下去,非要知道真相做什么?”
“因为我良心不安。”
“......”
刘大山盯着酒杯,目光呆滞,他举杯一口闷下,抹了抹嘴道,“那孩子是晚期,病发突然需要提前做手术,就在那个时候,萧小姐找到了我......”
“她说,只要我放弃,把肾捐献给你,就能把我两个孩子送出国。”
郭嘉捏着拳头,“你就答应了?”
刘大山眼中带着血丝,“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想跨越阶层是不可能的事,我穷了一辈子,不想我的儿子也过受人接济的的生活。”
“那个孩子你见过吗?”郭嘉问。
“葬礼我去了。”
“......”
刘大山从怀里掏出一朵小雏菊,低声道,“是个女孩,听说学习很好,同我儿子一般大,可惜了。”
后面再说了什么。
郭嘉都没听到,起身,跌跌撞撞走出普罗旺斯,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仰着脑袋望着暮霭沉沉的天空,哭了起来。
痛苦不堪。
他竟然抢了别人的人生?
那是一条命啊。
郭嘉打开刘大山给的纸条,上面有个地址,他决定去看看,那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
清晨。
夏悦白从店里取了蛋糕,直奔墓园。
天气很好,她顺着台阶往上走,墓碑前放着几束花,还有崭新的画笔,她将东西放下,望着上满面容清秀的女孩。
笑了笑,“小珂,要是能转世的话,你今天一岁了。”
夏悦白在旁边坐下,撑着下巴,轻声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以前,你总说我懒,但你知道吗?我接了一个很难的项目。”
“......每次往前走一步,我总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她垂目看着地面。
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侧头,郭嘉抱着一碰雏菊朝这边走来。
两人目光相对,夏悦白清晰的从他眼里看到了浓重的歉意,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对不起,我答应把肾捐给别人了,你们走吧。
——那不是萧大美女的表弟?听说他也是尿毒症,病好了?
——四哥,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每周去复查就可以。
耳边,如惊涛骇浪。
每个人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吵得夏悦白头疼。
她眸子中闪过一丝恨意,看着郭嘉,冷笑,“那个人竟然是你?”
“......”
郭嘉到底还是个少年,当下,面色苍白,抖着唇,“对不起。”
“滚。”
“......”
郭嘉很执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红着眼眶,语气很轻,“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知道这原本该是你的一生,我宁可没有活下来。”
他的话,让夏悦白清醒了几分。
她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郭嘉鞠躬,默哀。
“夏小姐。”
郭嘉望着她,“能跟我说说你朋友吗?”
“其实......”
夏悦白微微叹气,“这也不能全怪你,那个时候祝珂已经到了晚期,油尽灯枯,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做手术了,我们只是......”
“我懂。”
郭嘉小声道,“化疗很痛苦,好多次我都想不然就这么算了吧。”
夏悦白低垂着眉眼,“她的性格和长相一样,很恬静柔和,我们从下一起学画画,有共同的梦想,想站上设计师的舞台。”
“我看过她的作品。”郭嘉接过话。
“感觉怎么样?”
“很有灵气。”
“嗯。”
夏悦白点点头,“就是这些了,没什么可说的,人活着时看着风光靓丽,一旦走了,描述起来不过寥寥几句就说完了。”
郭嘉望着墓碑前的画笔,沉默着,眸色慢慢变得坚定。
“我要回去了。”夏悦白说。
“一起吧。”
两人并肩往外走。
出了墓园,夏悦白看着郭嘉的车,微微挑眉,这个车牌号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很眼熟。
“家里人不让我开车。”
郭嘉解释道,“我用的表姐的车。”
“萧小姐?”
“是。”
夏悦白突然想起,就是祝珂走得那天,她在二院见过这辆车,告别郭嘉后,她一路狂飙,擦着医院的花坛停下车。
章医生从楼里走出来,看着她神色匆匆,问,“怎么了?”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
“抢走祝珂肾的人。”
“......”
夏悦白眸中带着狠戾,“是萧筱找的刘大山,她是郭嘉的表姐,祝珂走得那天,郭嘉住进二院,他们可能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天转院了。”
章医生蹙着眉,“你见过那个孩子了?”
“嗯。”
“小白。”
章医生常叹口气,“其实这件事我知道。”
“......”
“这种事在医院里是瞒不过去的,即使当时不知道,过后也会传到我耳朵里,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陷在过去。”
章医生拍拍她的肩,“祝珂已经走了,谁对谁错有什么意义?总算有人能活下来,也算是......”
夏悦白打断他的话,“我无法做到像你这么理智。”
“......”
“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下一次有这种事再发生,该怎么办?这难道不是助长败坏的道德之风?有钱人就可以草菅人命?”
“......”
夏悦白说完,沉静道,“是,你们都看得开,但我想给祝珂一个真相。”
之后,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章医生站在原地,抬头,伸手在指缝里看着阳光,声音淡淡的,“小珂,秋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