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桀瞳孔骤然紧缩，手不自觉得握紧，他有预感老太太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他愿意听的，但只有把脓挤干净了，伤口才有愈合的机会。
然后。
他听老太太叹口气，沉声道，“我骗小白说高峰在国外，其实，他在牢里。”
“......”
“阮薇生下小白不久得了产后抑郁症，那年正是夏衍事业巅峰期，她为了不影响他，努力瞒着这一切，情绪时好时好，后来因为一个契机，阮薇重新回到舞台上，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很好，可惜好景不长，夏衍出轨了。”
“当时小白几岁？”
“四岁。”
老太太目光沉静，“小白是最先发现的，这孩子嘴巴紧，硬是憋在心里没说，但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很快阮薇也知道了，她很安静，也没闹。”
“......”
“她只提了一个要求，说要带着小白出去住，我们觉得有愧于她们母女，便同意了，阮薇带着孩子住在南郊的宅子，算是分居。”
“夏伯父没有挽留？”
“他哪里有脸提？”
“......”
“不久后媒体就爆出，说阮薇与学生高峰在一起，因为她和夏衍还未离婚，记者们大肆宣扬说她婚内出轨，夏阮两家的关系也急速下滑，有次小白来看我，我发现她手臂上青青紫紫的带着伤，问她也不说。”
陆政桀眸色微凛。
不由问，“谁打的？”
“她妈。”
“......”
“阮薇把一切都怪罪在小白身上，不开心了就整天把孩子关在家里，不给吃不给喝，高兴了一顿喂很多，还要求必须把食物吃完。”
陆政桀蹙眉，“难怪她总是胃疼。”
“就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养好，事情转变是在小白7岁那年，高峰生性贪婪，原就是冲着夏家的钱来的，除了阮薇给的，他还想要更多，便把主意打到了小白身上。”
“你是说......”
“对，他绑架了小白，我们整整找了三天，全城发布悬赏告示，才终于把他缉拿归案，阮薇因此受了刺激，不久后自杀了。”
真相过于沉重。
难怪夏悦白的记忆会错落。
就在陆政桀深吸口气，刚缓过神来时，老太太又继续道，“后来请医生对小白做了心理辅导，才知道......”
她顿了顿，眸色黯淡下来，“高峰那个畜生，他有恋童癖。”
“......”
“他趁阮薇不注意，带小白出去玩，许是心里对夏家有忌惮，没敢真的做什么，但我们仍然决定，把小白记忆里关于他的那部分删除。”
此刻的陆政桀，心里憋着一团火，他需要用强大的自制力才能保证自己不做出过分的事。
有好几次，他从夏悦白的嘴里听到过一些混乱的描述，森林、叔叔、亲吻......他相信高峰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但是，在那之前呢？
陆政桀神色狠厉，“他关在哪个监狱？”
“第四监。”
“嗯。”
老太太拍拍陆政桀的肩，“你放心，高峰几样罪名加起来盼了二十年，也有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小白这一辈子的记忆里，都不会有这个人。”
“能瞒一辈子吗？”
“必须。”
陆政桀觉得情况并不乐观。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夏悦白被删除的那段记忆，就要苏醒了，就算能再次催眠，又能维持多久呢？倘若有天她知道真相了呢？
这种欺骗是善意的吗？
“小陆，奶奶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人这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要乐乐呵呵的过，都说难得糊涂，如果明知真相会毁了她，又何必执着呢？”
“她有知道的权利，无论事实多么残酷。”
“你不了解她。”
老太太幽幽道，“我养大的孩子，我最清楚，若是放在以前她知道了，或许能过去，但是现在她对你动了真心，首先她自己那关就过不去，她有多执拗，你会不知道？”
“......”
“所以啊，小陆，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人心隔肚皮，即使再相爱你也不是她，对于一个精神受过创伤的人来说隐瞒是最有效的方法。”
良久。
陆政桀才轻声道，“奶奶，我知道了。”
“回去吧。”
“好。”
等两人回来，夏悦白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里面正播放着综艺节目，她咧着嘴笑得前俯后仰，手里还端着一碗葡萄，乐活似神仙。
听到脚步声。
她身体不动，脑袋后仰着，问，“你们两个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政桀过来拖着她的脑袋，旁若无人般在她嘴边亲了亲，笑着道，“陪奶奶走走，正好聊会天。”
“聊什么啦？”
“某人的光辉事迹。”
“......”
夏悦白看向老太太，面色惊恐道，“奶奶，你不是吧？卖女求荣？咱不至于啊，我爸就是再无能，夏氏一时半会也倒闭不了。”
“胡说。”
老太太对孙女的包容性向来很高，此时不免道，“你爸这次为了让你接这个项目，出了不少力，集团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可不能再向以前那样。”
“我哪样啊？”
“不要处处跟你爹对着干，知道了吗？”
“明明每次都是他找我麻烦好吗？我是正当防卫，奶奶你不可以拉偏架。”
“......”
这给老太太气得。
她眼睛一瞪，对着陆政桀道，“来，你管吧，我是管不住了。”
“......”
等老太太进了卧室，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政桀捏捏夏悦白的小脸，“你怎么这么会气人呢？”
“天赋。”
“挺起来挺厉害。”
“那可不？一般人有我这反应速度吗？这世界上也就是没有怼人大赛，要不然我能拿个第一，我说四叔，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看不起我？”
夏悦白喋喋不休。
明艳的五官神采飞扬，甚是灵动。
陆政桀伸手将她抱个满怀，闻着她发间的清香，这一刻，他在心里无比庆幸，他的小孩少时历经苦难，独自舔舐伤口等着默默缝合。
终于，站在他面前。
所以说，那些被掩埋的真相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
他想守护夏悦白的笑，他想要他的小孩永远明媚，因此，有个想法在陆政桀的心里悄然诞生，这也是第一次，他违背了对这个人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