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计程车途中又有人招手拦车，黑灯瞎火的没有路灯，对方一身白衣白裙子冷不丁还能吓人一跳。
章容先本来不想拉，但是又怕姑娘家单独一人在没路灯的地方出事咯，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女人钻进来了，却不说话。
“去哪。”
章容先擦着方向盘问。
“去中关村东区。”
“媳妇……”章容先愣了，“你咋来。”
苏玉春问：“刚才不是看见我才停的？”
章容先确实是没多注意乘客是胖是扁，他开出租车是为了赚外快，那些女乘客长啥样不在他关注之列。
苏玉春深吸了一口气，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大体内容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拿健康换金钱，之后拿金钱换健康之类等等。
说得口干，章容先很有眼力劲停在综合商店门口。
在这年代，出租车司机有钱是共识，综合商店老板就可劲的给推销饮料。
苏玉春溜达着进来，在货架上挑了一罐百事达。
章容先压下20块，老板问：“一罐两块钱，有没有零钱。”
章容先：“来十罐”
他在单位就瞅见有小姑娘喝，现在再看媳妇也喝，味道应该差不了，他要多买点搁家里让孩子和媳妇解馋。
苏玉春对丈夫十几年如一日的作风已经见怪不怪。
大概是生活上苦过的原因，在吃喝上，章容先十分舍得的供着妻儿。
市面上应季的洞子货和细货，刚上市的新饮料新零嘴，都是一箱箱的朝家里搬。
章容先拎着一袋子百事达屁颠颠的跟着上了车，冷不丁被温热的保暖瓶塞了个满怀。
保温瓶里是个用牙签封口，已经蒸煮成黄褐色的梨。
躯壳牙签打开梨的盖，里头是熬出汁的梨子水，苏玉春放了研磨成颗粒的川贝粉，十分养喉。
梨子水当然是苏玉春从空间里取的，瞅着人连梨带汁吃得干净，她心情颇好。
其实，她也不生气。
丈夫偷偷去开计程车，也是为了这个家。
虽然她现在暂时没钱了，可从没从丈夫嘴里听到一句希望一家节衣缩食的话，相反的，他正用自己的方式保证一家五口的生活质量依旧依旧和以前一样。
好几次，这傻憨憨还偷偷的朝自己皮夹里塞钱，生怕她没钱还是咋的？
“吃完了就赶紧开车，章师傅，体验不好不付钱。”
苏玉春头一歪装睡，实则暗地品味那份感动！
章容先真是个闲不住的勤快男人，饶是媳妇说回家早点休息，到家后绕了一圈又找到活干。
去年的旧挂历废报纸一直堆着碍地方，趁着今天想起来弄个纸挂帘。
苏玉春劝不动，干脆把家里已经开胶，没法拿铁丝焊的凉鞋收罗出来，把畔子剪掉当拖鞋穿。
大儿子又不知泡在楼里哪一个专家的家里，小儿子跟着楼里孩子一块去看中科院举行的太极表演，屋里静悄悄，直到章甜烟穿着一身红艳艳的毛衣奔出来。
那还是十年前的一件毛衣，那时候流行马海毛的毛衣，上头还有凸起的红色球球以及菱形图样。
都十年了，这款式一点都不过时。
“妈，毛衣给我穿吧，今年冬天能穿上。”章甜烟喜滋滋的转着圈，稀罕八叉的摸着毛衣。
章容先的夸奖立马跟上，“我闺女穿上就是精神。”
章甜烟作死的问：“那穿得能比妈穿得好看不？”
那必须不能啊，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媳妇穿上更好看了，亲闺女也不能。
章容先回忆着，红毛衣还是当年他请人给苏玉春织的，那时瞅着人穿上倍儿好看，像仙女的。
“袖子不合身吧。”他说。
毛衣是完全按照苏玉春体型织的，初中的章甜烟穿着应该大了。
苏玉春拉扯着袖口和衣服下摆，瞅着是有点大了。
章甜烟眉飞色舞的说：“大了才好看。”
在父母面前炫了一圈后，她又打算回去继续翻衣柜收拾行李。
“爸，妈”
忙活的夫妻两抬头瞅向闺女。
“下星期的比赛我自己能行，你们别跟着了。”
下个星期，她就要去外地参加一场比赛。
和以往不同，这回她打算一个人参赛。
打从她开始比赛后，每到一个地方，夫妻两都必有一个跟着，照顾闺女的饮食起居，给闺女加油打气。
这年代对运动员生活起居的照料比不上后世，谁家的家底也没法跟着运动员天南地北的跑，普通家庭就能够承受得起车费机票钱。
游泳队员每每看见章甜烟的父母连轴似的跟着转，别提有羡慕了。
今年家里条件不好，章甜烟也心疼父母。
然老父亲显然没有理会亲闺女的良苦用心，晚上翻来覆去的求着媳妇唠嗑。
闺女是不是长大了嫌他们跟得太紧，烦了？
该不会有癞蛤蟆盯上了宝贝闺女，他就是体育出身的，体育的男孩子高高帅帅又会说话，成天一块训练擦出火花了？
苏玉春起初还能随便应付两声，之后就放任担心过度的老父亲自己叨逼叨。
章容先为宝贝疙瘩真是操碎了心。
隔天一早，兄妹两出门上学，半路朝家里挂了一通电话，章甜烟把红领巾给落在房间桌上了。
家里离学校远，要是再回去一趟铁定来不及。
亲闺女的事就是火烧眉毛的大事，章容先可受不了闺女因为不带红领巾进不了校园的可怜样。
撂下话筒后，章容先喊在厕所的苏玉春。
“媳妇！媳妇啊！甜甜忘带红领巾，你上她房里拿一条”
“你自己进去拿了不就成了。”
苏玉春边说边走出厕所，朝着闺女的房间去。
“闺女大了，我自己进去不合适。”
章容先亦步亦趋的跟在苏玉春身后，就站在闺女的门口等着，又盯着桌子上一本笔记本，“那不会是甜甜的作业本啊。”
苏玉春瞅了一眼，“那是咱闺女的个人日记。”
她选了两条红领巾，一条是棉布，一条是丝绸，问丈夫闺女学校现在用的是哪一条。
有些事情，当爸的比她这当妈的还要了解呢。
章容先指了指丝绸的那一条。
以前的红领巾是拿最好的棉布做的，比身上穿的衣服还要好，一条就得卖两毛钱。
九十年代后有一段时间用上丝绸面料了。
此时，章容先的心思全被闺女的个人笔记本吸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