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雪连续下了几天,段晓鸥站在屋外的走廊上伸手去接从空中飘落的雪花,这里的雪好似跟别处不一样,感觉这雪花没有份量,绒花一般轻轻落在指尖。
院里连一丝风都没有,呼吸间雾气呼出,真的静到人心慌。
踢踢踏踏的声音,段晓鸥抬头,看到段绸带着斗笠回来。
“妈!”段晓鸥叫她,就这样的声音好似都惊了院中的雪,从树梢上落下一块。
段绸见段晓鸥就站在屋外,急忙拦她,“就站在那别动,院里石板滑,你别过来。”
这小院下了雪之后确实有些滑,这边的医生会穿木屐过来,段绸看了觉得稀罕,后来跟着也准备了木屐,顺便也买了斗笠蓑衣,念叨这种东西在国内早已经看不到,没想到这地方的人竟然还会穿。
穿过小院,段绸上了台阶,脱了斗笠、木屐,走到段晓鸥身边,训女儿,“你怎么站在外面,这天儿多冷,要是感冒了怎么办?你现在可千万不能感冒。”
段晓鸥摸摸肚子,自从她肚子显怀,段绸对她的禁令明显多了起来,千千万万个小心挂在嘴边。她笑笑,问妈妈,“您这是去哪儿了?”
说起这个段绸就开心起来,“还不是湖南菜馆,我跟那个老板娘聊得好,我打算闲的时候去她那里帮忙,她成天一个人照看店面,也是辛苦。”
看妈妈这么高兴,段晓鸥打心眼儿里跟着高兴,最开始来东京的那两个月,段绸几乎不出门成天就在院子里跟植物打交道。在这里没有朋友,环境不熟悉,语言也不通,日子总是寂寞的。尤其是入冬后,院子里的植物逐渐凋零,静待熬冬。段绸就彻底没了事情做,还是蒋夜安给她安排了旅行团。
这可真是只有蒋夜安能想到的办法,给段绸安排了从国内来的旅行团,让段绸跟着同胞一起去旅行。逛逛东京,段绸原本是不愿意的,她就住在这里,何必报团出去旅游呢。架不住蒋夜安都已经交了钱安排好了,她就只好去。
没想到去了一趟就喜欢上了,倒也不是为了去旅行,而是能跟国内来的同胞说说话聊聊天就够她开心的了。尤其是遇到清港来的老乡,那简直比自家亲人都要亲热,聊的天昏地暗。加之这两年出来旅行的妈妈团很多,年纪都差不多,更是共同语言多。
这一来二去,段绸就摸到了湖南菜馆这么个地方,是国内的一个女老板开的店铺,店面不大,主营湖南菜。店里经常会有国内的游客去光顾,段绸去吃了几次,就跟女老板熟悉了。段绸是个闲不住的人,总想帮着人家干点什么,要不然总跑去聊天说不过去。
段晓鸥对此举双手支持,能在异国他乡找到一个能畅所欲言的地方,太难得了。
“行,您想去就去。家里保姆、医生都在,您不用担心。”
段绸拉着段晓鸥往屋里走,这外面还是冷,她摸着女儿的手都已经凉透了,少不得瞪她一眼,嘴里轻声问着,“小安还不愿意去医院啊?”
说起这个,段晓鸥也发愁,摇摇头,“说要等雪停,我看这雪就没个要停的意思。”
段绸叹口气,“他是害怕,人之常情,要我,我也怕。想在家里躲着,谁能不怕呢。”
怕打扰到两个小年轻,段绸时常出门,把空间留给他们,仅仅是旁观,她也能感受到蒋夜安的痛苦,年纪还这么轻,竟然就得这么吓人的病,心里想想都觉得怕得慌。
“你多劝劝他,顺着他,别跟他闹别扭。这种时候,人都是很脆弱的。”
段晓鸥点头,嘴里不甘心,“我还不够顺着他啊,我现在脾气都好成什么样了。”
戳戳女儿的额头,“你呀,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收收。”
段晓鸥吐吐舌头,她就是这么个脾气,总不能脱胎换骨,连脾气都变了吧。
“今天孩子怎么样?”段绸惦记着女儿肚子里的宝宝,“吃的好不好?妈妈晚上给你熬点鸡汤喝吧,你怎么还不见长肉,这么瘦不行。”
段晓鸥也苦恼啊,“我有吃啊,有使劲吃啊,就是不长肉我有什么办法。”
她原本就瘦,有了孩子之后也不见长肉,现在肚子都显怀了,身上还是瘦条条的,蒋夜安还有段绸都唠叨她,说从没见过这么瘦的孕妇。
她明明有吃啊。
段绸有些自责,“赖我,这些年没给你好好补过身体,你这是底子不好,补都补不起来,这次趁着怀孕,多补补,把之前亏的都补上。”
说完这话,段绸就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了。最初来这里的时候吃日餐,还觉得好吃的紧。吃过一个星期就受不了了,凉的太多了,成天吃冰的东西谁也受不了。拉面段绸也不喜欢,她喜欢清汤面,这里那种浓汤面,吃完总觉得渴。
尤其到了冬天,那还是得吃咱中餐,连汤带料热乎乎的吃下去,身子都跟着暖了。
段晓鸥拉开木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蒋夜安眼睛闭着,她还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闭着眼睛问,“雪停了?”
“没。”段晓鸥一愣,原来他没睡觉啊,她带着遗憾的说:“这雪怎么一下好几天,都不见停呢。”
蒋夜安睁开眼睛,表情有些迷蒙,“老天爷都不想让我走呢。”
明知道他说的走是去医院而不是别的意思,段晓鸥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她愣在门口,不动了。
“你站那干嘛?”他问。
“我身上凉,暖暖在靠近你。”
话音刚落,就听到管家在外面大喊‘少爷’!
要知道这管家平时就跟透明人一样,把生活安排好就消失了一样不见人影,专业素养简直令段晓鸥咂舌,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能这般失态的大喊,实在罕见,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就连蒋夜安都起了身,表情严肃。
木门一开,管家迎面对上站在门口的段晓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直直说:“少爷,肾源找到了。”
说完老管家竟抹起泪来,然后变成悸哭。
平时不苟言笑的管家就在段晓鸥面前老泪纵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少爷,有肾源了……..咱们有救了。”
段晓鸥目光落在因为管家的叫喊从厨房跑出来看情况的段绸脸上,段绸呆了几秒然后也跟着捂起嘴,眼睛里也是水光闪烁。
耳边轰隆隆响,段晓鸥觉得自己好像傻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就呆立当场,看着管家还有她妈妈哭。
直到段绸跑过来抓她的手,搂着她激动的说:“太好了太好了。”
段晓鸥才像是找到了一点真实的情绪,脑袋很机械地转动,调转方向看向房间里的蒋夜安。
他的目光一直在看她,此刻与她四目相对。
蒋夜安眼睛亮晶晶,像是正月十五的月亮,他下巴往上扬,一脸欠揍的得意,“看吧,我就说雪停了就去医院,偏你着急,有什么好急的?听我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