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段晓鸥就见到了这次需要手术的患者,出生仅仅才28天。手术需要医生为她们重建了各自的生理系统。这对连体姐妹从腹部到耻骨部位相连,消化道、泌尿系统和生殖系统相通。是5万到10万人中才有一例的罕见先天畸形病例。
孩子的母亲看起来憔悴极了,半点都没有月子里女人该有的模样。同为母亲,段晓鸥内心深处很能共情,尤其是在护士介绍了他们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各科室专家的时候,孩子母亲更是下床准备磕头........声泪俱下求各位专家能救她的孩子。
场面一度非常悲伤。
仔细检查过孩子的情况,段晓鸥从跟着大家一起从病房里出来,眼角有些湿润,扭头小声问茅以叔,“孩子父亲呢?”她刚才进去时,发现除了孩子妈妈就是长辈,一直没看到孩子父亲的身影。
茅以叔经过刚才的看诊心情也很低落,轻声说:“是个缉毒警察,已经牺牲了。”
也就是说这对连体女婴是遗腹子。
段晓鸥心里掀起波澜,“什么时候的事?”
“六个月前。”
也就是说刚才那位母亲在孕期当中,失去了丈夫。
心下对孩子母亲更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悯,短短的时间内,经历如此绝大的变故,还能坚持,太难得了。
茅以叔吐出一口浊气,“当时孕检已经发现孩子有问题,根本规定,也建议她拿掉孩子。毕竟咱们讲究‘优生优育’,孩子先天就有这么大的缺陷,生下来对孩子也不公平。只不过........”
这对双胞胎太特殊了,如果孩子拿掉,那么那位牺牲的缉毒警察,就没有了唯一的血脉。
经过跟家属的商量,一致的看法,就是不拿掉。
孩子出生后各方都在出力,请来如此规模的专家团,就是为了能让这两个孩子恢复健康,也算是告慰那位缉毒警察的在天之灵。
段晓鸥心里沉甸甸的,缉毒警察是各种类别的警察当中牺牲率最高的,每年有许多年轻的生命牺牲在禁毒一线。从前只是看那些宣传的片子,第一次真实的案例摆在面前,其中的震撼,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联想到了现在还在蒋家的那位冒牌货。
他也曾杀过人吗?其实这问题根本是个肯定的答案。不说亲手杀人,那些贩卖毒品挣来的每一分钱,都有可能换成子弹,成为打在缉毒警察身上。
茅以叔步子比段晓鸥快了点,他用医生的角度再说,“吸食毒品,哪怕只有一次,对内脏以及大脑神经的损害都是永久的。现在很多人粉饰新型毒品的危害,哄骗青少年去尝试。这种东西,是不能尝试的,只要一次,就是万劫不复。”
“作为医生,应该跟缉毒警察站在一起,走在禁毒第一线。”
了解到孩子家里面的情况,专家团里的人虽然谁都没有多说什么,但明显的内心都憋着一股劲儿,誓要将这两个孩子治好。
下午的方案研讨会上,一直比较沉默的茅以叔开口发言,“我认为我们现在做的计划都太过于乐观。不管是数据资料还是现实情况,这种手术皆大欢喜的可能性都是极低的,我认为我们应该做两套如果手术失败我们该如何处理的预案。”
这话细究起来是没错的,这种好难度的手术,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失败的可能性很高。
但在清楚的知道了那个患者身份之后,说出这个话来,就让人觉得很刺耳。会议中首次出现不和谐的声音,有医生反问茅以叔,“茅医生是对我们的技术没有信心吗?”
又有人插嘴,“那就请茅医生说说自己的手术失败预案。这种手术,如果失败,病人还有活着的希望吗?”
这可是连体婴儿的分离手术,如果手术失败,还有什么预案可言?
茅以叔还是一副沉稳的语调,“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也明白大家心里只需成功不许失败的态度。但站在科学严谨的角度来看,手术失败既然有很大的可能,那我们就该提前想到所有的可能,将损失降到最低。我的看法是,如果手术中出现意外,我们应该尽全力保证其中一个婴儿的安全。成功,两个孩子都能平安无事,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失败,那么我们也要保证能活下来一个!”
他这一番话说的在场的医生们又是一愣。
大家被早上见过病人家属之后的沉重心情蒙蔽了眼睛,满心满眼都想着要为这样的家庭尽心尽力。以至于都到了听不得‘手术失败’这四个字的地步。茅以叔的话像是警世钟,一下子敲醒了大家。如果手术进行的不顺利,那么也要尽一切努力保证一个孩子的安全。这样的话,不至于连最后一点的希望都失去。
都是明白人,思路扭转过来之后,很顺利的进入到探讨手术中几个难点,以及这些难点如果出现问题,应该如何面对。包括最差的情况下,如果操作失败,或者出现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又该怎么办。
再一次讨论到深夜。
离开会议室,段晓鸥拿出手机来看了看。她出来已经一天了,手机里除了妈妈发来的关心微信,并没有其他。
这个时间,肉肉应该早都睡了,也不知道孩子今天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想他,想要问问,都不知道该问谁。抵不过担心,她给管家拨通了电话,管家接电话的语气很好,听她问肉肉,就将肉肉今天一天的行程都给她报备了一遍。
听起来肉肉过的很好,充实的很。跟着蒋国勋蒋夜寒去公司开会,在蒋氏食堂吃了午餐,下午还参加了蒋氏内部的员工运动会,表现很出色。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找我了没有?”
“........没有。”管家说出这话也有点犹豫,又补充,“小少爷心里一定是想您的。”
心里啊......那就说嘴上完全没有提起她。
段晓鸥心里失落,她也是真搞不懂小孩子,肉肉跟她生活了这么久,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身边,现在两人分开,为什么肉肉看起来没有一点点的不适与难受呢。
反倒是她,牵肠挂肚的。
跟管家约了个时间,明天视频通话,她想看看孩子。
已经能够得出结论是她离不开孩子,而不是孩子离不开她。
劝自己这样也好,往后她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自己的事,倒也不用担心孩子会粘着她。管家全程没有提起除肉肉之外的蒋家任何一个人,段晓鸥也没有问。就好像她跟蒋家的关系,就只有肉肉一样。
挂断电话,她站在住的酒店楼下,给妈妈打了电话。
段绸这一次去乡下段晓枫那里住的时间挺长的,段晓鸥问她要不要回清港,段绸说:“你不在,肉肉也不在,我回去干什么?不了,晓枫这样山青水美,倒是比呆在城里清净的多。”
“妈,您从前可没去过农村。”段晓鸥觉得惊奇,段绸清港生清港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城,现在竟然喜欢上乡村。
段绸笑,“你真该来看看,现在的农村跟我们小时候可真是不一样。漂亮的很,空气也好,水电都方便,买东西快递比城里还快。最好的就是吃菜根本不用愁,地里都是最新鲜的,晓枫在这里干的不错,村里的乡亲都喜欢她,时不时就送点东西来给我们吃。日子过的特别满足。”
段晓鸥听着,心里为母亲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好似她的离开,没有影响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