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不知道,但她好奇的这项工艺。
“是陶器吗?”
“是啊,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陶器那么漂亮,就是泥巴烧的,但我们小时候都是靠它换粮食养活的。”
沈丁心里陶器都是差不多的样子,白色的。面前的男人说不是沈丁想的那样,沈丁一时间更好奇了。
男人更是骄傲着,“你这个秦淮灯彩是非遗吗?我们海南的黎陶可是非遗。”
“是非遗啊……”
“非物质文化遗产,你懂吗?”
沈丁更好奇了,最好奇的是这门手艺竟然是传女不传男的。
“在哪里能见到?”
“三亚附近村子里就有,不过你要看最正宗的,得去黎族。”
沈丁知道浩大的疆土上有五十六个民族,但黎族并不在她熟悉的范围里,她还是第一回听。海风将她的长发从前至后又从后至前胡乱地吹,快艇行至大海中央。
在上船之前沈丁看见的大海是碧蓝的,站在船上看又泛着绿色,这会行至中间她望向船下,蓝色绿色都不见了,有些发灰。海风也没有带来鱼贝的咸腥,倒是将快艇发动过久的汽油味散尽鼻尖。
她和外婆都是第一次看大海,但大海并不如她想象般,沈丁不想把外婆洒在这里,她萌生了另一个想法。
她要带外婆去见见船夫口中的黎陶。
这个传男不传女,同样也有老年女性坚守的非遗工艺。
男人认为的正宗黎陶的并不在三亚,而在一个沈丁从来没听过的地方,昌江县保突村。
从地图上看三亚在海南岛的下方,海口在海南岛的上方,昌江县则在两地中间偏左的地方。
海南作为旅游城市,脍炙人口的地方倒是交通方便,但昌江县就没那么好运了。
它脱掉热闹的游客和来此做候鸟的投资者,展现在眼前的便是一穷二白,山高路远的质朴,这里是黎族的自治县,最传统的黎陶便是出自于此。
似乎是外婆的冥冥之中的牵引,船夫的老家就是在昌江县保突村。
沈丁下了火车便在出站口看见了一个举着白纸板的女人,纸板上写着沈丁的名字。
沈丁记得下船的时候推脱再三,但男人就是热情高涨,他一脸的自豪说他家里就是做黎陶的,说他的外婆和母亲做黎陶把他养大,那说话的表情,让沈丁发酸。
沈丁想到自己的外婆。
男人坚持道,“你外婆做花灯的,我外婆做黎陶的,你一定要去看看。”
沈丁拍下男人的脸和身份证,并把行程了男人的照片发给了沈勇,也发给了陆奇林。
“那我明天去看看。”
“行。”
沈丁纠结再三终是没抵挡住好奇,而她的戒备在看到面前女人的时候,稍稍松懈。
女人穿着一身黑底红色刺绣的服饰,上身黑色长袖,低领,对襟,有四个布纽扣,下身是长而宽的长裙,织着精美的图案,头上带着黑色的头巾,两端也织有精细的暗红色图案。
衣服整洁干净,但她的举着纸板的手上却沾着一层和肤色不同的暗黄斑驳。
她说着一口硬舌头的普通话,“你好,你就是沈丁?”
“是。”
“我叫刘梅珍,我们得快点回去。”
刘梅珍说着放下纸板,快步朝出站口走,边走边一步三回头地望向沈丁。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昌江县绿化不多,楼房也非密集高耸,烈日照在皮肤片刻便有灼伤的痛感。
“我们……我们去哪?”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领路人,沈丁纵使拍下了昨天男人的照片,报告了行程她也会对不确定产生慌乱。
“回保突村啊,你真是赶上了,今天我们早晨烧陶。”
“村子远吗?”沈丁一边给陆奇林发最新的行程一边快速问道。
她省略了沈勇,她怕如果遇到危急情况,沈勇这个忙人会把她忽略。对这个父亲,沈丁没办法时刻保持信心。
“不远,三站路。”
沈丁将双肩包的肩带抓在手心,包里是外婆的骨灰盒,她加快脚步跟上刘梅珍。
刘梅珍没骗人,确实是三站路,但去车站走了好一会儿,下了车站又一直在走。那一站叫金坡广场,站牌不远处就是一个购物商店,人还挺多。
沈丁拍下照片的间隙,刘梅珍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截。
这一走比之前远得多,不仅皮肤灼痛,毛孔和发丝间还沾满汗液,沈丁将背包从身后拿到身前抱在怀中,前方的刘梅珍却是早就习惯,对这些没有任何的波澜。
马路渐渐变成林间小道,小道又变成了石子路,最后石子路变成泥地。
沈丁口干舌燥之际,远处传来歌谣的声音,只是那歌唱的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懂,除了歌声,还有物体碰撞的声音。
刘梅珍的快走变成了小跑,沈丁也赶紧跟着,穿过一丛和肩膀差不多高黄绿交替的窄叶,那里的正中正有两个带着尖角蓑笠的女人,她们正麻利地往木头搭的架子上放褐色罐子。
两个女人各抓起一把长条的桔梗丛点火,将火把的前端凑近罐子方向,火焰瞬间在风里抖动开,如同一面挥动的桔色旗帜。
两人看见了刘梅珍,其中一个喊道,“快点,火要烧起来了,快拿树汁。”
“快点快点,不然陶要裂开了。”
刘梅珍跑过去,“别胡说。”
说完她迅速将手伸进火焰旁的罐子前,罐子里盛着红色的液体。刘梅珍将手当勺,舀起红水洒向火焰处。
她的嘴里念念有词,“去吧,不要靠近这里来,我要把陶拿去卖,我要拿来养活我的孩子,谁都不要靠近。”
沈丁站在一侧没敢动,这一切和她想象中的陶器差别确实太大了。
众人都望着火焰的方向,一齐念念有词。
温度因为正中的火焰更高了,汗液顺着脸颊流淌到嘴角,但沈丁却忘了所有不适,她也在期待着大火里生出的希望。
忽地火焰中传来巨大声响,“啪——嚓嚓。”
“哎呦,完了完了。”
又一下,“啪——嚓嚓。”
“哎呀,完了完了。”
这声音并不是沈丁面前的三人传来的,她寻找着声音传来的位置。
紧接着又一声,“啪——嚓嚓。”
那句,“哎呀,完了完了。”再次响起。
在火焰的侧边作者简介一个面脸皱纹的老人,她带着黑色的帽子,张着口看不见牙齿,她的右手用力抓着一根木棍,那是她用来支撑身体重要的物件,她坐的地方是一块高凸的石块,整个人比身后的窄叶矮三分之一,瘦弱而颤抖。
其中一个女人走到她身边道,“没事的妈,才三个,我们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