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龙看见短信时正在句容的家里，昨晚他刚和父亲吵了一架。他趁着父亲忙于过年花灯，在家里搭建了拍摄场地，灯光和打光板配合，拍了一整天。当他拿着照片和父亲商量修图重点时，他的父亲却又把他骂了一顿。
“不需要你这个，歪门邪道，我都不够卖，你拍来干什么？”
“拍来卖啊，这叫电子商务，现在网上什么都能买到，也什么都能卖。”
“我又不是工厂货，那种都是批量生产，跟我这个没关系。”
陈双龙环顾四周，这里是父亲的工作室，工作室连着的就是父亲的小型工厂，那里正批量生产着过年要用的各种灯彩。
陈双龙手指着周遭，脸上露出笃定的神情，陈双龙的父亲觉得自己上套了，他说的工厂货和这个工厂货不是一个东西，他的批量生产和他口中的批量生产也不是一个东西。
中国文字博大精深就在此处，中国文化精妙也在此处。男人随手抄起根备用的竹条就朝陈双龙的屁股上挥去。
“我说不是就不是，别拿那些工厂货来糟蹋你老子，我们这是传统文化，是非遗，是人工一点点做出来的，不是机器。”
陈双龙一边避让一边喊道，“和电子商务不冲突啊，电子商务能增加销量，还能让更多人知道……”
“我说了不需要，花灯就是要实体买才有意义。”
陈双龙和父亲说不清楚，但他从来也没有说清楚过，每次都是这样重复的争吵。他抱着他拍好的照片回到房间。
沈丁的信息给了他希望。
陈双龙从见到沈丁第一眼就知道，他们两一样，一样爱钱，一样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沈丁说是赚钱的买卖，地点还在甘熙故居，陈双龙一点都不怀疑，他也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和秦淮灯彩联系在了一起。
他趁着父亲还没起床，偷偷拿了父亲车钥匙，打开门，关上门，摸上方向盘。
要不是找停车位耽误了些时间，他应该是和沈丁同一时间到达甘熙故居。
沈丁冲陈双龙招手，“你就这么来了？我看你没回以为你不来呢。”
陈双龙也看见了前面走着的陆明志和杨金海，“赚钱的事怎么能少了我，你没叫陆奇林？”
“叫了，他来不了，不过他爹在这。”
沈丁指着陆明志的背影，将陈双龙拉到一边，快速地描述了一遍昨天的见闻。
“所以你让他们来这里卖？”
“是啊。”
“这里能卖出什么？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我上网查了才知道……哦！”
陈双龙说着说着突然恍然大悟，“你就是要他们卖不出，所以你……”
“嘘，小点声，谁说卖不出的，他们两都可自信了。”沈丁抬腿跨出大堂，陆明志和杨金海的背影已经进入了边上一个屋子。
这里又是另一个大厅，边上摆着一个玻璃柜台，台子上放着三两的花灯。甘熙故居又被称作民俗博物馆，政府在这里引进了一些南京地区的民俗供人们在参观时学习，秦淮灯彩目前就是其中之一，只是还没有形成规模。
玻璃台上方挂着一排荷花灯，有大红色的也有粉红色的，下方有的是莲藕形状，有的是乌龟模样，还有的只是两三个支出的荷叶。
杨金海指着这一排花灯冲着走过来的沈丁道，“你看看，就这些，我们两的混在一起卖的，到时候看谁卖的好。”
陈双龙此时已经拿起手上的相机对着摊位个角度的拍。
“这是什么人啊？记者啊？”
“不是，他也是我和陆奇林的朋友，来……来作见证的。”
陆明志上下打量着陈双龙，“不是记者吗？面熟得很。”
杨金海也凑上前，“是面熟啊，你说像不像老陈啊。”
“哪个老陈啊？”
“就那个，那年做那个双龙戏珠的那个。”
“你别说是有点。”
陈双龙也躲藏，“那是我爸。”
陆明志和杨金海无不吃惊，“你是他儿子啊？你认识我儿子？你现在做花灯吗？”
一下子三个问题，陈双龙一一回答，他不仅回答，还和两个中年男人聊起了家常，说自己从小就听过陆明志和杨金龙的名字，说父亲在句容没少提他们，说起了并肩作战，说起了非遗的情怀与坚守，说自己从小就是立志要传承。
说得两个中年男人无不露出羡慕和欣慰的神情，跟陈双龙勾肩搭背，那模样就像是多年父子相认似的。
要不是刚才沈丁刚和陈双龙介绍过两个男人，她可就信了。
工作人员走进来将大厅的灯打开，四下比刚才亮了不少，荷花灯花瓣的脉络也比之前清晰。随着工作人员离开，大厅里迈进了第一个游客。
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牵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两个孩子边走边跑，两个女人在后面追着。
陈双龙处听到动静瞬间停止聊天，他们盯着四个越来越近的人点，人点越来越近，先看过来的是为首的两个女人，两人瞥了一眼就赶紧把眼神移开。
“这里面还有卖花灯的啊。”
“算民俗吧可能。”
“我以为只有过年才有呢。”
两个孩子倒是看得起劲，他们并没有随着母亲的脚步向前，而是朝着摊位跑来。
其中一个指着摊位里侧靠墙处叫着，“兔子灯！”
“我在照片里见过。”
“什么照片啊？”
“我爸妈小时候的，他们以前兔子灯可大了，有这么大。”孩子张手比划着，他双手拉至胸前的最大范围。
“骗人，哪有那么大的，你看那个也不大。”
两个孩子在摊位前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很大的兔子灯。
“不可能，我妈说我以后考好了她也给我买一个。”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