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被画的乱七八糟的外袍的公子，完全不想去看铜镜。
奈何小太子却格外地贴心，愣是将铜镜抱着塞到了他的手里。
“先生你看看，这衣服好不好看？我可是画了好一会儿呐！”
小太子犹不怕死，笑嘻嘻地将铜镜又往公子的怀里推了推。
哼，整蛊，谁不会啊？真当他才三岁的小孩儿呐？
一件好好儿的衣服被毁了，不仅苦难言，还得笑着夸奖，公子这天的晚膳吃的格外地憋屈。
甚至于连原本说好的，晚膳过后要考校小太子功课的事儿，也完全不想干了。用完膳，直接就将人赶去睡觉了。
小太子自然是知道见好就收，也没再怎么折腾，规规矩矩地自个儿沐浴完了就爬上了床榻。
这一头，气鼓鼓地用完晚膳的公子，越想越觉得难受，让黎弋去后面的偏房取了两坛子酒过来。
“公子，这太子年纪尚幼，又不是故意为之，您就别生气了吧。”
黎弋一边往碗里斟酒，一边劝说着，同时，还不忘去炸了一碟儿花生米端出来，放在桌子中间。
公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默默地将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末了，擦擦嘴巴，这才失笑地摇摇头。
“也就你傻，以为他当真是个小娃娃。”
这宫里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更何况这小太子聪敏早慧，更是比一般的孩子更懂得察言观色。
若说相信他不是故意的？公子觉得自己都能把手边儿的酒坛子给啃咯！
黎弋摸了摸后脑勺，给自己也斟了一碗酒。
“这太子殿下年纪小，又离开了皇宫，调皮一些也是正常的。”
黎弋没说的是，自从这小太子来了之后，他就觉得自家公子，好像比小太子更为小孩子气。
“小黎啊，也就你老替他说好话。这小太子啊……啧啧，心眼儿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还单拎出来问你我是不是喜欢竹子？”
不就是想让黎弋先入为主地认为小太子他此番作为，真的是想要讨人欢心？
黎弋张了张嘴巴，默默地干了碗里的酒。
嗨，他本来就愚笨，哪里知道这小孩子还有弯弯绕绕啊。
公子说完，也不在说话，偶尔唉声叹气两句，随即就干脆地抱着坛子喝酒了。
迷离之际，伸手晃晃悠悠地搂住了黎弋的肩膀，还打了个酒嗝儿。
“小黎啊，公子我心累啊！”
黎弋整个人都僵硬了。拿着酒碗的手也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公子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近在耳旁。
“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黎弋没发现，他说话都变得有些僵硬了。喉咙发紧，努力地吞了吞口水，才掩饰了去。
公子摆摆手，沉默了一下，又重新坐了回去，挺直了腰杆，然而不过片刻，这腰又弯了下去。
却将手里的碗推开来，直接抱着酒坛子狠狠地灌了几口。
透明的酒水顺着公子的下巴，汇聚成一条条细线，没入了锁骨之下，沾湿了衣襟。
黎弋忽然觉得喉咙一紧，心底有些异样。努力地撇开了目光，不再去看。
“小黎啊，你说，这人一定要成亲吗？”
公子放下酒坛子，双眼迷离，似乎还带着困惑和不解。
酒坛子在桌子上哐当哐当直转悠，好一会儿才停下。让黎弋的心跳漏了一拍。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公子又开了口。
“小黎啊，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黎弋脸色涨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喝酒喝得，这心跳也有些快了。
“公子我……”黎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急急地想要解释，可是这话到了嘴边，愣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公子摆摆手，脸色怅然若失。
“是个普通人，都会成亲生子的吧。小黎你也一样。嗯，成亲，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真好……”
公子的语调低低的，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解释什么。
“挺好，这样挺好的。到时候，我一定要喝你这杯喜酒。看着你儿孙满堂。”
“生个跟……小太子一样聪明……可爱的小娃娃，真好……”
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说话断断续续的，就连坐着，也有些偏偏倒到。
“公子小心别摔了！”
眼看着公子往旁边栽过去，黎弋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上的酒坛子，伸手牢牢的扶住了公子。
公子的头一歪，直接就栽到了黎弋的肩膀上。
啪！
酒坛子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里面没有喝完的酒，更是流了一地。
满院子都充满了酒香。黎弋笨拙地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
公子喝醉了。眼睛半睁半闭，吐出来的呼吸温热地喷洒在黎弋的脖颈间。
缱绻的，悠长的，呼吸声。
一声声地，像是擂鼓一般，撞进了黎弋的心里。
黎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公子，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公子没有回答，浑身的重量全部压在了黎弋的身上。
黎弋咬咬牙，将公子的胳膊绕到自己的脖子后面，又伸手扶住了公子的腰，艰难地，总算是将人给弄到了床榻上。
脱掉鞋袜，又脱掉满是小太子涂鸦的外袍。
去拧了热帕子，替公子擦了擦脸，黎弋又将被子拉过来，替公子盖好，这才准备转身离去。
走到了门口，又听到公子低低地，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不成亲，好不好？”
黎弋扶住门的手一顿，缓缓地转过头去。
公子斜斜的躺在床榻上，已然睡了过去。
黎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门合上了。
黑暗中，公子睁开了眼睛，怅然若失。
随即转身，醉了过去。
一直到走到一片狼藉的院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将剩下的半坛子酒咕咚咕咚一仰而尽，黎弋仍旧感觉到整颗心在扑通扑通狂跳。
天上月朗星稀。
你看，月亮他总是光芒万丈，独一无二。而星辰，却暗淡无光。
“好啊。”
对着天上的月亮，黎弋一脸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