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考过后就是国庆，学校为了缓解学生压力举办了七年级联欢会，老师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感觉女儿很开心。
这有什么开心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做两套卷子，搞这种劳民伤财的活动，也不知道校领导怎么想的。
“妈妈，学校办联欢会，我可以穿裙子吗？”女儿到家很开心。
“搞什么联欢会，浪费时间，你把那几套卷子带上，到时候找个角落做完，回来我检查。”在厨房做饭的“我”做出了和以前的我一样的回答。
这才对啊，学生就是要学习，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我好像感受到了女儿心里的失落。
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我真的很生气，为什么我不能控制女儿的行为，不然我一定让她好好学习，一天别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女儿吃完饭的时候都闷闷不乐的，这样带着情绪吃饭对身体不好。
“你哭丧个脸给谁看，我告诉你，那个联欢会和你没关系，那都是给好学生办的。”坐在对面吃饭的“我”开了口。
女儿抬起头，泪水已经挂在脸上了。
“哭什么？考个倒数第一还有脸哭，赶紧吃，吃完写作业去，我给你报了个班，下周开始放学我去接你，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听到了没有。”
女儿没有说话，只是扒着碗里的饭。
“跟你说话呢，聋了？”“我”用筷子敲了一下女儿的碗，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女儿放下碗筷，看了“我”一眼，起身回了卧室。
女儿一夜没睡，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都是为了她好，孩子永远不理解大人。
“书墨，你怎么了？”第二天女儿顶着黑眼圈去了学校，许言又来献殷勤。
“没事。”
女儿似乎不愿意说昨晚发生的事，可经不住同学们一直问。
我倒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可惜都不是什么好学生。
女儿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那些学生。
“走走走，我带你买裙子去。”一个男生先开了口。
“李成松，你大气一点就送书墨一条裙子好了。”旁边的女生打趣着说道。
原来这就是李成松，和女儿关系好就罢了，还要给她买裙子。
“书墨，你别难过了，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
又是这个许言。
下午放学女儿没有回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学校留堂，给他们这些成绩下降的学生补课。
我当时怎么那么笨，居然没发现女儿是在骗我，我好想提醒现在的我，可我办不到，这种无力感裹挟着我，让我喘不上气。
女儿还是跟着那几个坏孩子去了商场。
李成松给女儿买了一条连衣裙。
这个年纪穿裙子多耽误学习啊，我心里祈祷着女儿回去后被发现。
许言给女儿买了双皮鞋，一点都不好看。
“书墨，这些东西我先带回家，联欢会那天你提前来我家，咱俩收拾好一起去。”许言提着给女儿买的东西，大包小包的，浪费钱。
女儿很开心，这好像是这么久以来她最开心的一天，我想不通有什么开心的，一群小孩撒谎瞒家长，我必须想办法制止女儿。
好在不管什么时候，我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我”在女儿洗澡的时候又看了她的日记，总算知道了女儿要参加联欢会的事。
我记得之前我好像也看见这个日记了，当时我是怎么做的来着？
5
上一次，联欢会那天，女儿骗我要去同学家补课，她说的是年级第一刘晗，我打电话问了她妈妈，她妈妈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就放心让女儿去了，可我没想到女儿还是去了联欢会。
晚上八点，我见女儿还没回来，就又给刘晗妈妈打了电话，可她妈妈说女儿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我想起联欢会的事，赶去了学校。
“程书墨！你学会撒谎了是不是！”我冲进教室，看见教室里乱哄哄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妈，妈对不起，你听我解释。”女儿拉着我想把我拽出去。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我们，眼神里有好奇也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嘲笑。
而这一次，我还是做了一样的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同学看向女儿的目光，好像透过了女儿，刻在我的身上一样。
我有点想让“我”离开这间教室。
“你就和他们一起骗我是不是，还穿成这样，贱不贱啊你！”女儿被“我”扯着袖子，连衣裙领口裂开，露出里面的肩带。
“程书墨妈妈，有话好好说，别和孩子动手。”班主任也过来拉“我”。
“张老师，你是男的，根本没办法体会妈妈对孩子的关心！”“我”推开班主任，抓着女儿让她面对我。
随着女儿的转身，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生气时居然这么可怕。
脸上的愤怒扭曲了皮肤，好像一只随时会吃人的恶魔。
我有点怕我自己了。
“还化妆，小小年纪化得像小姐一样，你看看你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拿着剪刀剪坏了女儿的裙子，扯下了她的假发，弄花了她的脸。
“阿姨，女孩子这个年纪就该这样，您有点过分了。”李成松穿过人群走过来。
“你就是那个李成松是吧，小小年纪不学好，勾引女孩，你父母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阿姨，你可以说我，但请不要上升我的父母，更不要侮辱您的女儿。”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孩身上还有些正义感。
也许是因为当时我所处的位置和如今不一样了吧。
“好啊，我侮辱她，你们都来听听，听听我女儿和这个人之间的事吧。”“我”掏出女儿的日记本。
女儿看见日记本后扑过去，拽着“我”的腿，不停地磕头。
“妈，妈我求求你别这样，我回去好好学习，我再也不和他们来往了，妈我一定好好学习，求您别念了，妈我求求您了。”
女儿哭得很伤心，也许是在女儿身体里待久了，我居然觉得日记里说的是我自己，周围同学的笑声和“我”读日记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要命。
女儿还在哭，“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妈妈不让我和许言玩，她说许言成绩不好还是个残疾，可我喜欢她，她人很好。今天李成松给我买了裙子，我很感激他，但是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了。今天我穿了裙子，李成松说好看，许言也说好看，我很开心。”“我”不停地念着日记。
我感觉到女儿从最开始的委屈到现在的麻木，她脑子里好像萌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程书墨妈妈，我希望你尊重你的女儿，也尊重我的学生。”张老师打断了“我”，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女儿被带回了家，出教室门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打量的目光。
“程书墨，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骗我了，我为了你放弃了工作，你爸爸在外地没法回家，辛苦工作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你以后少和那几个小混混来往，你看看你以前多乖啊，妈妈说啥都听，现在跟他们几个学的，都会骗人了……”“我”还在喋喋不休，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反应。
可我发现了。
女儿心里有了死的想法。
我的女儿不能死，我要救她。
6
“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见女儿没反应，“我”一把拉住女儿，可当女儿回头的时候，“我”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瞬呆滞。
我透过“我”的眸子看见了女儿的表情，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死寂。
许是真的怕女儿做出什么，“我”第一次服了软。
“墨墨，妈妈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说你还小，根本不知道人心有多可怕，如果你被带坏了，妈妈会伤心死的，你别任性了，听妈妈的好不好。”
听完这一番话我才知道，原来我所谓的服软在女儿眼里有多可笑。
尤其是在经历了学校那一番事后，那些学生的眼神像刺一样扎在我心里。
也扎在女儿心里。
我第一次对我的教育方式产生了怀疑。
“妈，我会听你的话。”女儿留下这一句后，甩开了“我”的手。
我看见女儿又一次翻开那本已经被“我”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日记，在最后一页，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句话。
我死了，死在妈妈手里。
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空荡的灵魂似乎被人攥住了一样，心口处不断传来钝痛。
之前我从未经历过女儿这些，一直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直到现在，我以女儿的身份重新面对我自己，我才知道我做的那些有多么可笑。
女儿睡了，我却毫无困意，脑子里全是我这一生做的荒唐事。
我小时候家教极严，我父母都是高知，所以他们希望我能和他们一样走科研这条路，可我不够聪明，没有上他们喜欢的学校，读他们希望我读的专业，当时我父母只说了一句对我很失望。
后来我找了一份能糊口的工作，认识了我丈夫，可我父母还是不满意，觉得我丈夫不够优秀。
后来我丈夫外出跑生意，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家里好像就只有我和女儿了。
从那之后，我就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女儿身上，甚至辞去了工作，把我认为最好的给了她。
可现在看来，那似乎对女儿来说是负担。
一夜未眠。
第二天女儿似乎平静了很多，她对于死的念头小了很多。
“书墨，你还好吧？”许言走过来，揽着女儿的胳膊。
“我没事，言言，我妈那些话，对不起。”女儿低下了头。
“没事，我没往心里去，阿姨也是担心你，你别太难过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一直就不太喜欢这个许言，成绩差就算了，说话磕磕巴巴的，我总觉得她会影响女儿，可今天，我第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孩。
她好像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不堪。
“哟，这不是程书墨同学吗，怎么不开心啊？”李成松拍着篮球跑了过来，一把揽住女儿的肩膀，被许言嫌弃地拽了下去。
“李成松，你有毛病吗？”许言站在女儿面前，瞪着李成松，她好像不结巴了。
“哎哟，别这么见外嘛，我和程书墨可是铁瓷，诶，许言，你不结巴了诶。”李成松拉着许言左右看。
“恭喜你言言。”
我能感觉得到女儿是由衷地替许言开心。
我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可进了学校我才知道，女儿所承受的有多少。
7
“你们看，这是不是昨晚大闹联欢会那个？”
“是啊是啊，我听说她早恋，好像就是和旁边那个男生。”
“啊？胆子这么大啊，还敢一起走。”
“真不要脸。”
我听着这些人对女儿评头论足，恨不得回到昨晚把自己狠狠骂醒。
可是没用了，这些事已经发生了，女儿只能默默忍受。
“瞎说什么呢，再乱嚼舌根子看我收拾你们不！”许言站在前面，把女儿挡在身后。
“小爷告诉你们，这是我大哥，别乱说那些有的没的，不然揍你们啊。”李成松拍着篮球站在那几个学生面前。
说真的，我有些感谢他们。
“程书墨，下课来一趟办公室。”班主任站在门口。
同学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说的内容无非就是女儿和李成松的事，还有“我”昨天大闹的事。
他们声音不大，但我还是听见了。
女儿一定也听见了。
李成松转过去瞪了他们一眼，教室里终于安静了。
下课后许言陪着女儿去了办公室，可班主任让许言先回去。
“程书墨，昨晚的事，你没事吧？”班主任给女儿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先坐下。
“张老师，我没事，昨晚的事对不起，是我没有和妈妈解释清楚，给您添麻烦了。”女儿站在那低着头。
“你没事就好，以后要和妈妈多沟通，有什么事可以告诉老师，好了，回去上课吧。”
自从那晚的事发生后，学校里关于女儿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女儿的状态也越来越差。
期末考试，毫无疑问又是倒数第一。
班主任把“我”叫去了学校。
“程书墨，你是要逼死妈妈啊，妈妈为了你牺牲那么多，你就是这样报答妈妈的吗？”办公室里，“我”拽着女儿的胳膊，声音哽咽。
“书墨妈妈，你先冷静一下，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找一找孩子成绩下滑的原因，而不是在这怪孩子。”班主任拉开了“我”的手，把女儿拽在一旁。
“张老师，你不知道，她爸爸为了赚钱供她读书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我每天辛辛苦苦，为了她放弃了事业，你说她对得起我们吗？”
“爸爸不回家根本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因为你，他忍受不了你的脾气才不回来的！”女儿站在班主任身后，冲着“我”大喊。
上一次也是这样，当时的我好像被人揭穿秘密一般羞愧，只能拉着女儿回了家，这一次再听见这些话，我竟然觉得女儿说的有些道理。
女儿被“我”拉回了家，关在房间里反省。
“我”哭着给丈夫打了电话。
“别哭了，女儿现在是叛逆期，这样也很正常。”电话那头的丈夫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项目结束再说吧。”
电话里除了丈夫的声音，还有一个不明显的，女人的声音。
“我”心里一顿。
我记得上一次也是这样，我听见那个声音后和丈夫大吵一架，丈夫说我一天待在家里有了疑心病，像个疯子。
自那之后，我和丈夫女儿的关系都越来越差。
我躲在女儿的身体里，反思着我这短暂又荒唐的一生。
女儿就这样在别人的议论中度过了初中三年，好在女儿底子不错，成绩跟上得很快，也没有因为我做的那些事放弃自己。
女儿考进了一个还不错的高中，文理科分班后又和许言在一起了。
自从那次保护女儿后，许言的口吃有了很大改善，现在只要不激动就和平常人一样，她的成绩也越来越好了。
我看着两个人互相帮助，一点一点提高成绩，心里很是开心。
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的话。
8
女儿上了高中后就和许言稳居文科班第一第二，所以这段时间“我”和女儿相处得也很融洽。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很快，女儿就吸引了理科班一个男生的注意。
女儿收到了很多情书，都是那个男生写的。
我认得他，理科班前十，长得还算干净，上一次女儿跳楼的时候，他也在，听说我到之前一直是他在劝女儿，当时女儿有放弃的想法，只可惜。
那些情书都藏在女儿的课本里，她不敢扔，因为那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如此珍视她的人，她自然也不敢放在家。
女儿最近情绪很好，每天回家前都是开心的。
可“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又趁着女儿去洗漱的时候翻开了她的书包。
课本里夹的情书散落一地。
女儿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摊在桌子上的信封时，动作一顿。
“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开心，合着心思全用到这上面来了啊，这男的是谁，又是那个李成松吗？没想到他还是这么贼心不死啊，我一定要见见他父母，我要问问他们怎么能教育出这么不要脸的孩子！”
“妈，你能不能不要偷看我的隐私了。”女儿站在那，死死盯着桌子上的信。
“隐私？你都是我生的，哪有什么隐私，这是不是李成松那小子写的？”
“妈！不是李成松，而且我没有答应他，我想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
“不是李成松，好啊程书墨，你还勾搭上别人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个本事呢，真是和你那个爸一样啊！”
“妈！”女儿的尖叫声打断了“我”的辱骂。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了，“我”站起来想去拉女儿的手，可女儿却甩开了“我”。
第二天女儿在校门口遇见了那个男生。
“对不起啊，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女儿低着头，我却能感受到她心里的失落。
“没事，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我的英语和语文还请程同学多帮忙啊。”男孩向女儿伸出了手，我看得出他眼里的友善。
“好，那我的数学也拜托你了。”女儿笑着伸出手。
两个孩子的友情马上就要建立好了，一个巴掌把这来之不易的友情打碎了一地。
“程书墨，你怎么跟我说的，你现在为了一个男的骗你妈是不是？”
我看着女儿捂着脸，对面是看起来心痛不已的“我”。
“阿姨您误会了，我是想让程书墨同学教我语文英语的。”男孩还想出言解释，女儿却站了起来，冲着他笑了笑。
“妈，这是我男朋友。”女儿走过去，挽着他的胳膊。
女儿似乎很开心，可我知道，她心里的委屈和难过。
她不懂为什么妈妈永远不相信她，她也不懂为什么妈妈总要去看她的隐私。
男孩好像也懂了女儿的想法，手紧紧握着女儿的手。
我看着对面的“我”脸气得通红，表情很是难看，我想去告诉她，女儿的真实想法。
可我做不到。
“程书墨，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你怎么和你那个不要脸的爸一模一样，我真是有病，为了你们父女操劳一辈子，换来这样的结局。”
“妈，你是有病，我和爸爸这样都是你逼出来的。”女儿没有理会“我”，转身拉着那个男生进了校门。
“谢谢你陪我演戏。”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女儿松开了他的手。
“客气了，咱俩可是朋友，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告诉我，我帮你。”
和初中一样，女儿很快又成了校园里其他人议论的对象，而这一次要比初中更过分。
女儿的桌子上被人拿油漆写了“小姐”“婊子”，衣服也被人划破，放学会被那些小太妹堵在校门口羞辱。
上一次女儿从未告诉过我这些，如今亲身经历一遍，我只觉得无助。
我好像理解了女儿为什么要跳楼。
9
自那次以后，“我”看女儿越来越严，放学回家要先检查书包，每个月要带女儿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如果女儿不来月经，“我”就会买来验孕棒逼着她查。
刚开始女儿还会反抗，可渐渐地，女儿似乎习惯了这一切。
“墨墨，马上要高考了，妈妈觉得你应该考清北大学，学航天工程专业，妈妈已经帮你查好了历年的分数线。”
“妈，我是文科。”
“我当初让你选理科你死活不听，非要和那个许言进一个班，现在好了，好专业都考不了。”
“我当初学文科不是因为言言，是我自己理科不好。”
“好好好，你长大了，你的朋友妈妈说不得，妈妈说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我，那就报汉语吧，出来当个老师也挺好。”
“妈，我不想当老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做什么，去要饭好了。”“我”把收集好的资料扔在那，摔门出去了。
女儿看着桌子上那一沓资料，笑了笑。
高考出成绩那天，女儿是被“我”叫醒的，我们俩坐在电脑前等着结果。
我能感觉到女儿心里的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一样。
“我就说吧，幸亏我一直抓你比较严，不然你肯定考不上大学。”“我”我看着电脑里出现的分数，很是自豪。
接下来就等着报志愿了，女儿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看着她在日记本上写下倒计时，我以为那是报志愿的倒计时。
可直到女儿再一次站上楼顶我才知道，那是女儿生命的倒计时。
“你先下来好不好墨墨，你不是答应我要一起去大学，一起开始新生活的吗？”许言站在一旁，不敢靠近，生怕刺激到女儿。
“言言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程书墨，你得好好活着，你还没答应我的追求呢。”我认得他，他就是之前追了女儿的人。
“小姑娘，你是刚高考完吧，叔叔告诉你，大学里有很多有意思的生活的，你可以和朋友出去玩，可以谈恋爱，可以去很多以前没去过的地方，最重要的是，离家远，不用被父母唠叨了。”
我能感觉到消防员说离家远时，女儿有一瞬间的松动。
“下来吧姑娘，叔叔请你喝奶茶好不好？”经过几个人的劝说，女儿终于从楼边下来了。
我本以为这次女儿可以好好活下去了，可是，“我”来了。
“你是不是疯了，你死了怎么对得起我和你爸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看着“我”气冲冲地走过来，心里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我很怕现在的“我”和之前的我一样，我很怕女儿再一次想不开。
“啪！”
这一巴掌让我对自己厌恶至极。
女儿冲向楼边。
女儿掉下去的那一刻，我终于想通了，她为什么会想不开。
10
“嘀……嘀……嘀……”耳边传来聒噪的人声，我努力睁开眼。
“你醒了啊。”
我看见一个护士站在我旁边，看见我醒了，跑出去叫了医生进来。
“你命真大啊，从楼上掉下来也只是昏迷了几天。”医生对我进行了一系列检查，然后宣布了我的幸运。
“我女儿呢？”我想起我之前做的一切，心里只觉得对不起女儿。
“她有点严重，还没醒，幸亏消防员的充气垫没有挪走，不然你俩恐怕都没这么幸运了。”
确定我没事后护士推着我去看了女儿。
她躺在那，呼吸平稳，睡着了一样。
我伸出手摸着她全是伤的脸，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您是真心疼您女儿啊，她跳楼您居然想拽住她，现在的孩子啊，真是脆弱，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护士还在旁边说。
“她不脆弱，她是我见过的心里最强大的孩子，是我对不住她。”我打断了护士的话。
许是见我情绪不对，护士把我推出了女儿的病房。
我在医院等了三天，女儿终于醒了。
可我不敢去看她，我怕她讨厌我。
“麻烦您去问问我女儿，问问她愿不愿意见我。”我托护士帮我打探。
护士回来后告诉我，我女儿情况不是很好，也不愿意见我。
我每天在门口，透过小窗户看着女儿。
女儿每天都在康复，情况越来越好。
“进来吧。”那天病房里没人，女儿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墨墨，你怎么样了？”我轻声问，生怕声音大了会吓到女儿。
“你每天都在那偷看，怎么不进来？”
“妈妈，妈妈对不起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再给妈妈一次机会。”看吧，到头来我还是在用这个身份绑架我女儿。
“妈，你没事就好。”
我扶着女儿坐起来，她轻轻握住我的手。
自从她上了学，我们好像就没有这样过了。
“墨墨，以前的事是妈妈不好，妈妈知道错了，你愿意原谅妈妈吗？”我搂着女儿，不敢用力，生怕女儿会疼。
“妈，我原谅你了。”女儿转过来看着我，笑了。
我不知道女儿是怎么原谅我的，直到又一次女儿喝多了，告诉我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我，可怎么都不能改变自己嘴里说出的话。
在那个梦里，她看见我哭了很多次，她也知道我心里是想对她好的，只是用错了方法。
后来梦醒了，她就决定原谅我了。
我知道女儿原谅我的过程很不容易，我也知道她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不和我计较。
女儿出院后我决定和丈夫离婚，
“墨墨，如果妈妈和爸爸离婚的话，你会同意吗？”我拉着女儿，试探着问。
“妈，我知道我爸做了什么，但我不希望你为了谁离婚，我只希望你为了自己活。”女儿在我身边坐下，靠着我的肩膀。
我轻轻搂着她。
我和丈夫离了婚，房子是我的，财产一人一半。
我重新报了班，把这些年落下的知识补了上来，遇到不会的就和女儿打视频让她教我。
女儿谈恋爱了，是和那个追了她三年的理科学霸。
那个孩子叫顾予安，听女儿说他对她很好，女儿还时不时会发一些他俩去旅游的照片给我，我看得出那个孩子眼里全是女儿。
我重新找了工作，用自己学到的知识一步步爬到了中层。
女儿大学毕业后也找到了喜欢的工作。
我和女儿一起挑选婚纱，我看着女儿穿着婚纱的样子，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