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没有回答盘贝子的问题,倒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心中多少有些顾虑。
首先,我不敢确定心中猜想是不是事实;其次,如果是,很可能会颠覆盘贝子的三观;再者,此时距离不悔观已经很近,不差这一时半刻;最后,我必须养精蓄锐,万一被我猜中了,少不了又是大麻烦。
来到不悔观前的时候,天色刚好放亮,当第一缕阳光落在观顶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这座道观,居然没有观灵。
万物有命,万物有灵。
山有山灵,水有水灵,相应的宅有宅灵,那么道观自然也应该有观灵。
灵可以是任何的形体,比如某种动物,比如某种植物,甚至是地下的一眼灵泉,或者是盖顶的一片霞云。
然而在这不悔观中,却不存在任何的灵。
这让我心头一沉,与猜想的又接近了一分。
“十三,我怎么感觉道观里面死气沉沉的?”
盘贝子不仅聪明,直觉也相当的敏锐,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这是一座死观,当然死气沉沉。”说着,我指了指身后的朝阳,“初阳起,万物生,是一天生机最为勃发的时候,而道家讲究的又是阴阳相抱,正常来说这观定应该紫气氤氲,正气磅礴浩然。”
“还有,平日里无数香客来此祭拜三清像,香火应该旺盛无比。可你看着大门口,冷冷清清毫无繁荣之气,这预示着香火的衰竭。说句得罪的话,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座道观是要彻底的衰败了。”
“青云道长呢?”盘贝子皱眉,“他是得道高人,此处又是他的清修之地,难道就没有察觉出这种异况?”
“贝子,你也说了他是得道高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那为何放任不管?”
我摇头,示意盘贝子入观:“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青云道长无力扭转,要么这种衰败跟他有着直接关系。”
“直接关系?”
呢喃一句,盘贝子的脸色瞬间大变:“十三,我或许知道你执意来此的目的了。那位青云道长,不简单。”
“走吧,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上次来的时候,门口有着两位童子,一曰白云,一曰苍狗。
可此时,却见不到一人。
反倒是两只宅兽,蹲守在一左一右。
一头下山虎,一只上山豹。
虎口当中衔着扫把,豹身上面驮着水盆。
“十三,宅兽的身上色泽暗淡,落满了灰尘和枯叶,眼睛当中更是看不到丝毫神威,应该失去效用了。”
“这与我们之前所见一般无二,说明不悔观的确是废弃了,就是不知道青云道长会如何接待我们。”
“人去观空,哪里来的接待?”盘贝子摇头。
“非也,天道有轮回,世间有因果,相见为始,离散为终。道家人讲究缘分,有来有往才能算是圆满。不信你看这两只宅兽,如果把它们想象成白云和苍狗,是否与我们第一次来时的场景相同。”
“好像还真是。”盘贝子点头,“上次来的时候,白云在扫地,苍狗在洒水,完全契合两只宅兽的样子。”
“走,直接去三清殿,那里应该有青云留下的东西。”
“好。”
如我所料,这座恢宏的三清殿,再无半分灵气神光。
入目所见,皆是破败。
但这种破败并非长久形成的,而是突发于一时。
换句话说,我们上次来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真实存在的。
青云道长是真的,白云苍狗也是真的,就连那鼎盛的香火,亦然是真的。
只不过,在瞬息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犹如一场突然而至的地震。
见此,我只能长叹口气:“贝子,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非要执意来此吗?”
“怎么,打算告诉我答案了?”盘贝子笑着问。
“不想知道?”
“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
“是的。”盘贝子点头,“早在破开水漫金山的风水局时,你就漏过两嘴,矛头所指正是青云道长。现如今刚刚解决完谢路遥,你又刚刚凝气成丹,正常来说没有任何道理赶来此处,除非这里有大问题。”
“你接着说。”
我点头的同时,心中也发着感慨,同样都是人,看看人家这脑子长得,一点就透。
“将所有的疑点做出整合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谢路遥的背后还有一人,而这个人正是青云道长。”
“……”
我没有说话,想听听盘贝子还看出了什么。
“你想听,那我就说。”盘贝子继续道,“谢路遥是妖物,自然不懂得如何利用风水来布局。而且就算后来他开窍之后懂了,那么前面又是谁在帮他?你是玄门中人,应该知道包括人在内,开智这第一步,往往是最难的,也是最为耗费心血和精力的。谢路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本事。”
“那如果,他之妖化,是从人身所演变呢?”
我反问着,倒不是犟嘴,而是在跟盘贝子的交谈中,我总是能获得一些启发。
大概,这就是近智者则智吧。
“十三,你也是人,虽然你现在到了凝气结丹的地步,但应该懂得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道理,更应该听说过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如果不是你爷爷,现在的你大概还在上学吧?”
“至于这么激动吗?”我苦笑。
“当然,因为对话到现在,我觉得问题已经不仅仅是青云了,有极大的可能,还牵扯到了他的师傅玄阳子。”
“你想到了?”
我很意外,转念想到盘贝子的聪明劲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到了,而且是在跟你交谈时想到的。”盘贝子点头,“养魃可不是养煞灵,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奏效。这种罕见的妖物,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饲养才行,时间向前推,应该就是双胎相争之时。”
“就因为我的话,你受了些启发,就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我咂舌不已,这简直就是妖孽。
很多东西我能有大致的推测,是因为我本身属于玄门中人,可盘贝子不同,她就是个大城市的女孩子。
除非……
一念泛起,我没敢在继续往下想。
窗户纸点破的瞬间,我已经明白了很多的东西。
“十三,我这不叫脑补,是推理。”盘贝子笑笑,转身说道,“青云道长早不走、玩不走,偏偏赶在谢路遥完蛋的时候离开,那必定是有原因的。所谓因果,那他应该就会留下些东西来。”
“摆在正中香案上的,就是吧。”我早就看到了,因为没有察觉到危险,所以也就没着急去看。
香案上,摆放着属于谢江南的续命灯,如今事情已经解决,这东西的效用也就可有可无了。
但毕竟是我点的,总得亲手灭掉,否则算不上圆满,以后少不了还得跟谢江南有牵扯。
伸出两只手指将火捻灭,我拿起了下面的一张纸。
这是一封信,写给我的。
信中所写之字不多,却说明白了三件事情。
首先是关于养魃的事情,青云承认是他所为。最初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帮谢家摆平两胎相争,可随着一步步的进行,无论是他还是谢路遥,都有了更大的野心,从而一错再错到了今天这步。
其次,玄阳子跟青云,确实是一人,道家之术神秘莫测,易容自然不在话下。
最后,他说跟我洛家有两笔账,迟早会清算。
下次见面,可就是刀兵相见了。
前两点我不关心,这笔账让我困惑不已。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看不透?”盘贝子摇头。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过要等回家再告诉你。”
说完,盘贝子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