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阿轩，你认为当时被救回来的，是真正的周阳吗？”
她的话让我背脊发凉。
这些年的点滴涌上心头。
他外表粗犷，却总在细节上照顾我。
大学那年我发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连床都下不了。
周阳守了我一整夜，频繁更换退烧贴，不曾合眼。
那时我在心里认定他是值得信赖的兄弟。
可现在我忽然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周阳的过去。
关于高中那场火灾和绑架案，他从未对我提起。
一声短促的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
屏幕上是周阳的名字，准确地说，是一周后的周阳。
我看了眼身边的柳灵，“我去趟洗手间。”
快步走进浴室，我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周阳焦急的声音。
“线路刚才突然中断了，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阿轩，关于柳灵，我查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他有个双胞胎姐姐。”
“那个姐姐从小就表现异常，十二岁还尿床，喜欢虐待小动物，一个女孩子家家经常打架斗殴，这都是连环杀手的典型特征。”
“我查到柳灵14岁那年，她姐姐把一个同学打成重伤，赔了一大笔钱。就在要进少管所的前一天晚上，她家突发大火，她姐姐死在了火灾中。”
“阿轩，我不明白柳灵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你有没有想过，那场火灾中丧生的会不会是柳灵本人？”
我的心脏如坠冰窟。
双胞胎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如果活下来的不是柳灵，而是她那个心理变态的姐姐呢？
为了逃避惩罚，她冒充柳灵活了下来。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到底该相信谁的话？
突然，浴室门被敲响。
“阿轩，你没事吧？我好像听见你在和谁说话。”
柳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强装镇定，“没事。”
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周阳惊恐的低语：“阿轩，一切都变了！你不是死于枪伤，而是被人用刀割断了喉咙！”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6.
我躬身贴在地板上。
门缝下映出柳灵纤细的脚踝。
还有她手中那把寒光凛冽的匕首。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兀地消失了。
通话时限已到。
剩余通话次数：3
金属把手发出细微的转动声响。
我警觉地向后撤去。
门应声而开。
柳灵立在门口，手持匕首，刀刃在暗处闪着令人心悸的光。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如深潭般晦暗不明。
我本能地后退，直到背部触及洗手台，戒备地盯着她。
“阿轩，周阳的存在对我们都是威胁，这把刀能保护我们。”
匕首的刀柄朝向我。
我攥住柄部，“灵灵，你有个孪生姐姐，对吗？”
柳灵的面容刹那间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的目光闪烁，“阿轩，这消息从何而来？”
我的心沉入谷底。
“为什么要隐瞒这么重要的事？”
柳灵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仿佛在揣测我的反应。
许久，她发出一声轻叹。
“阿轩，这是我最不愿触及的伤痛。”
“我姐姐是个疯子，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
“但那场大火中，她用血肉之躯护住了我。最终，火焰吞噬了她的生命。”
“我一直在逃避这段往事，既恨她又怕她，但终究是她用命换我活着。”
“阿轩，这就是我从未提起的原因。”
柳灵神色凝重。
“那保险的事呢？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直视她的双眼。
她脸上浮现一丝讶异，随即苦笑，“周阳告诉你的？”
“我那个学妹，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天真女孩，她刚转行做保险。看她起步艰难，我就帮她做了两单生意。”
“不止是你的那份，我自己也投保了。”
她掏出手机，展示与学妹的对话。
确凿无疑，她确实也为自己购买了保险。
这让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柳灵和周阳的照顾无微不至。
家庭关系淡漠的我，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才不觉得孤单。
我不禁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
这两个如此在意我的人，真的会夺走我的性命吗？
7.
或许我的死真的只是个意外？
思绪间，柳灵紧握住我的手腕。
“阿轩，周阳一直在离间我们。我现在头晕目眩，那水肯定有问题。”
“我托警局的朋友调查过那起绑架案。警方到达时，现场只有周阳一人，男绑架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阳对警方的询问支支吾吾，不仅交代不出绑架犯的去向，连最基本的家庭信息都语焉不详。”
“他的记忆仿佛被清空了。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笑起来的神态，与当年那个绑架犯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周阳的体格特征与那个绑架犯惊人地相似，唯独年龄对不上。”
柳灵的语气透着凝重。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背攀升。
又一个来电打断了我的思绪。
未来的柳灵再次联系我。
看了眼身边的她，我还是接通了电话。
“阿轩，终于又联系上你了。十点半过后，楼下会出现异常。我会以调查为由独自离开。”
“无论如何都要留住我，绝不能让我离开你的视线！”
话音未落，电话线路突然中断。
这通电话仅持续了三十秒。
是柳灵那边仓促挂断的。
像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状况。
只剩两次通话机会。
楼下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柳灵蹙眉，“我下去探探情况。”
我急切地出声，“别走！”
但她已经消失在门外。
我慌乱中失手摔了手机。
捡起时发现镜头已经自动启动。
电子快门不经意间已经记录下一个瞬间。
方才的几秒钟，一个可怕的画面被定格。
床底的黑暗中，周阳正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这边。
他此刻就潜伏在我脚下不远处。
我和柳灵在洗手间时，竟完全没察觉有人潜入。
我终于明白未来的柳灵为何如此执着地要留住现在的她。
我的喉咙发干，死死攥住了匕首。
8.
“你藏不住了。”我喉头发紧。
周阳从床底出来站起身，面色凝重。
“我设了个套，楼下那些动静是我故意弄出来的，放了个手机在那边，为的就是支开柳灵。”
“阿轩，柳灵跟你说的确实是真的，高中那年我遭遇了一场噩梦。绑架我的那个男人是个极度变态的疯子。”
“他把我囚禁了三天，用尽各种手段摧残我的意志。他逼我生吞活蛇，灌我喝腐臭的血水。那个疯子时而残暴地折磨我，时而又死死抱住我，发疯似地说着令人作呕的话。”
周阳的眼神变得阴沉。
“那种地狱般的折磨让我崩溃了，被救出来时，我失去了部分记忆。我真的想不起那个畜生最后去了哪里。”
“可所有人都在逼问我，质疑我是不是在包庇他，我快要疯了。”
“后来我伪装成一个粗犷莽撞的莽夫，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抹去那段记忆，忘掉那间令人窒息的地下室。”
“但我错了，那些阴影如影随形。身边的人开始躲着我。寝室失火那天，我去看了精神科医生。”
周阳攥紧拳头，声音有些低哑：“我不想让这段黑历史影响到你，所以编造了那些谎言。”
“那段经历是我最大的耻辱，我绝不允许它毁掉现在的生活。”
听到这些，我心中不禁一阵悸动。
柳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阳闪身进了浴室，落锁。
眼神中透出冷峻。
“阿轩，我一直很擅长观察人。第一次见到柳灵，我就察觉到一种异样。”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那是一种和当年那个变态如出一辙的腐臭气息，是骨子里的邪恶。我开始暗中调查她，结果让我震惊。”
“柳灵确实有个反社会人格的双胞胎姐姐？”我直视着他。
他瞳孔微缩：“你竟然也发现了端倪。”
9.
“我有理由相信，真正的柳灵早已不在人世，现在活着的是那个疯子姐姐。”
他眼神锐利：“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挖出铁证。”
“阿轩，相信我。”
门板突然震动。
“里面怎么回事？”柳灵的声音透着不耐。
周阳做了个噤声手势。
示意我打开一旁的窗。
凛冽的雨丝扑面而来。
一架逃生梯不知何时已经搭好。
“情况有变，我们必须马上撤离。这是我提前准备的退路，你先走。”周阳声音低沉。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未来的柳灵。
我接通电话。
“我必须警告你，你的死亡正在提前，不到五分钟。你会从浴室窗户坠落。”
“立刻远离那里！你是不是和周阳在一起？”
“我找到了惊人的真相。”
“警方刚确认了一具白骨的身份，是真正的周阳。他在被绑架的第三天就遇害了。”
“你面前的根本不是周阳，是那个冒充他的变态绑架犯！”
“你必须下手，用我给你的那把刀。”
“他本就想取你性命，除掉他完全是正当防卫。”
“你从不是怯懦的人，阿轩，活下去。”
电话断线。
通话次数：1
柳灵在外急促地敲门。
门锁不堪重负地晃动。
周阳神色阴沉：“别犹豫了，这门撑不了多久。”
我凝视着他。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先走？”
他微怔：“柳灵的目标是你，保护你才是首要的。”
他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执着。
手机再次震动。
最后的通话机会。
我接起电话。
周阳的声音传来：“阿轩，我找到了柳灵是冒牌货的证据。”
10.
“我托一位在儿科工作的老同学查了当年的病历档案，柳灵和她姐姐的出生记录都在那里。”
“从婴儿照片看，她们确实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有个关键区别- 柳灵姐姐的后颈有一块米粒大小的褐色胎记，而柳灵没有。”
“阿轩，你要听清楚，你的生命危在旦夕，不出五分钟，你将血溅当场。”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开浴室的门，绝对不能让柳灵靠近你。记住我的话，阿轩，我是在救你。”
通讯戛然而止。
通话次数：0
现在，只能凭我的判断来分辨谁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我望着周阳的脸，回忆纷至沓来。
大学时我第一次分手，周阳陪我喝得酩酊大醉，说有我陪着你。
每次我受伤，都是周阳背着我飞奔到医务室。
此刻，我心中已有了清晰的判断。
不，应该说，是我反击的时机到了。
死亡前的六小时
时间回到晚上八点。
在接到柳灵电话之前，我其实接到了另一通电话。
“林轩，我是六小时后的你。”
“我们只有一分钟，你不用说话，听我说。”
“凌晨两点，柳灵会在天台将你推下去。”
“你浑身是血却没有立即死去，看着柳灵走近，她蹲在你身边，你向她求救。”
“她说，阿轩对不起，本想和你结婚生个孩子的，但那个一直盯梢的警探似乎发现了我的身份，我需要一笔钱逃到国外。”
“她拖着你上了三楼，笑容阴冷地将你推了下去。”
“警方起初认定是意外坠楼，但很快在你手中发现了一缕头发。”
“你一直都很聪明，柳灵没注意到你紧抓着的那缕头发，这就是你给警方留下的线索。”
“你一定很震惊，为什么已死的未来的你还能给现在的你打电话吧？说实话我也不敢相信，因为此刻的我，回到了被推下去前的一分钟。”
“虽然不知道柳灵为什么要躲避警方，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必须活下来。”
声音消失在电波中。
我的心绪如惊涛骇浪。
但我迅速接受了这个现实。
11.
我看着客厅里看电视的柳灵，转身走进厨房。
我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失眠问题，医生开过强效的镇静药物。
我把药物溶在冰箱里的矿泉水中，若无其事地坐到柳灵身边。
望着她的侧脸，我陷入挣扎。
柳灵对我的温柔体贴，历历在目。
但未来的我没理由欺骗自己。
我做了决定。
为了自保，我必须先发制人。
现在的柳灵和周阳都很平静，我没有报警的依据。
药效很快显现。
柳灵昏昏欲睡，我靠在沙发另一端。
但我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口袋里的匕首。
我知道，现在不能有丝毫松懈。
必要时，我会给她致命一击。
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眼里含着难以抑制的痛楚。
我出身在一个畸形的家庭。
父亲酗酒成性，整日打牌赌博。
母亲懦弱退缩，每次父亲打我时，她只会躲在房里。
她从未站出来保护过我这个儿子。
我在暴力中学会了反抗，在仇恨中磨砺着自己。
父亲最后一次动手时，我还击了。
他没料到瘦弱的儿子会爆发出如此力量，重重摔在地上。
尖锐的铁钉刺入了他的后脑。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根铁钉是我特意放在那里的。
我侧头看着熟睡的柳灵，眼眶泛红。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转眼已是九点三十。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
我察觉到她的动作。
我咬紧牙关。
她扫了我一眼。
我装作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柳灵接起电话。
她没有说话。
很快，她若无其事地挂断，躺回原处。
她不知道，我已经悄然拿到了她的手机。
上面显示一分钟的通话记录。
当我看清来电显示时，瞳孔猛地收缩。
来电显示是柳灵自己的号码。
她永远想不到，她的每一通电话都逃不过我设下的监控。
我将音量调到最小，颤抖着听起来。
“柳灵，我是一周后的你，别惊讶，听我说。”
12.
“你如今在暗处潜伏，像只惊弓之鸟般躲避着追捕。”
“当年那场大火里，你趴在昏迷的妹妹身下，才侥幸活了下来。”
“父母一直更疼爱妹妹，为了逃避制裁，你选择了另一个人生。这些年过去，连你也模糊了曾经的名字。”
“可惜专案组那位女探员如影随形，寸步不离，你不得不考虑远走他乡。”
“我知道你已经准备对林轩下手，但你没想到，当你将他推下楼时，他扯掉了你的一缕长发。”
“那缕头发成了致命证据。此刻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让你完美地解决掉林轩。”
“同时周阳也必须消失，他和那位女探员一样敏锐。看看从前的照片，他总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你。”
“你不能亲自动手，最好的方法是借林轩之手除掉他。”
“周阳藏着一个秘密，高中时的绑架案让他陷入了可怕的梦魇，那段回忆被他深深埋藏。”
“巧合的是，他所在的宿舍发生火灾，只有他一人生还。”
“这是他拼命隐藏的伤痛，深怕林轩会嫌弃曾经被玷污的自己。这就是你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真相混杂谎言，往往比纯粹的假话更具杀伤力。”
我平静地将手机放回原处，但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夜色将至，手机突然震动。
是来自未来的电话。
我强压下内心的波澜接通电话。
“阿轩，躲藏已经没有意义。既然揭穿了这个恶魔的真面目，就该让她为罪行付出代价。”
我冷静地看着周阳，轻声说：
“所以，需要你配合我。”
下一瞬。
房门被狠狠踹开。
柳灵闯了进来。
“阿轩！”
我用刀抵住周阳的喉咙。
刀刃用力，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很清楚，柳灵有着严重的疑心病。
13.
眼下必须让这出戏更有说服力。
“灵灵，这事该如何收场？要不惊动警方？”
我带着哭腔说道。
暗中留意着她的神色变化。
意料之中，她立刻反对。
她本能地抗拒警方介入，生怕暴露真实身份。
“不行，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周阳就是当年的绑架犯。”
“阿轩，只能永远解决这个麻烦。”
周阳此时完美演绎了受害者角色。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林轩，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在骗你！”
“给我住口！”
我厉声喝止。
柳灵似乎很享受这一幕。
若不是我太了解她，根本发现不了她眼中病态的快意。
她沉醉于看我们自相残杀的场面。
“杀人...我做不到，这是犯罪啊！”我颤声说。
柳灵走到我身边，握住我持刀的手，在我耳边轻语：“别怕，杀人很简单的，你闭上眼，我来帮你，就这样轻轻一划...”
她兴奋得声音发颤。
真是个疯子。
我在心底冷笑。
突然。
柳灵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因为抵在周阳脖子上的刀，此刻指向了她的心脏。
我玩味地看着她。
“确实很简单，就这么轻轻一下。”
刀尖刺入她的胸膛。
我第一次看到柳灵脸上浮现恐惧。
她想挣扎。
但周阳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臂。
“去死吧，疯子！”他厉声喝道。
娇小的柳灵在摔跤队长周阳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她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终于褪去伪装，露出狰狞面目。
“你们早就识破了我？这不应该...难道...”
她突然顿住，整个人瞬间萎靡。
警方带走了柳灵。
她的真实身份也随之水落石出。
原来她真名叫柳瑜。
一周后。
我和周阳为庆祝逃过一劫，来到一个度假村。
“阿阳，你觉得这个度假村有种熟悉感吗？”
周阳皱眉思索，点了点头。
“确实，但我们应该是第一次来才对。”
我耸耸肩，“别想了，先去吃饭吧。”
14.
突然，我后背一阵寒意，如果当时我没有识破柳灵的伪装，这个度假村，就会是我的葬身之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