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五毒之偿
余茶安_1970-01-01 08:003,375

  半月之久,喜罗日日在御药房待命。本是为了浪儿,可一面也不曾见到。

  御药房的宫人们眼尖,心思也重。自喜罗来了之后,便都寻着别的差事各个逃了远远的。只为躲那毒禽驸马,避免来找茬时惨遭误伤。

  整个御药房,就只剩喜罗一人忙活,难免有些乏累。再加上寒狱六日的受凉,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时常手脚冰冷,而寒冬里,本就冻手又冻脚,于是身子更不利落了。

  择了太阳最旺的时辰,喜罗将草药洒均在簸箕里,端出去晒晒。

  门外一阵脚步声,喜罗只单单听了一耳朵,便知道他来了,来折磨她了!

  喜罗深深吸进一口寒气,给自己鼓鼓劲,盼稍后能应付自如。

  金色华服,金冠玉带。步履沉稳矫健,傲人的风姿,如兰枝玉树朗月入怀,道不出的雍容。

  她料到他是来耍嘴皮子,刻意刁难她一番寻解气。他身后侍卫若干人,手中捧着五个罐子,齐刷刷的站在喜罗面前。

  喜罗搁下手中的草药,上前拧开罐塞,细细看了几眼,那些罐子里装着蛇、蝎、蜈蚣、壁虎、蟾蜍。

  五种毒物,俗称五毒。

  燕烺唇瓣轻动,眉头微挑:“一天之内,将这些毒物,碾碎,制成毒丸。”

  五毒虽都是药材,却从来都是取可用部位晒干与别药一同煎服,从未有哪个大夫将它们碾碎成渣揉成药丸来服,他明摆着就是想恶心她,让她求饶。

  喜罗想着那蹦跶蹦跶的蟾蜍,片刻后便成为一瘫肉泥,胃里一阵泛酸。

  燕烺缓步朝喜罗跟前迈去,挑衅着轻笑:“取蛇胆,碾蜈蚣,不是你的强项吗?”

  喜罗静默,不想回应他一个字。她一个一个接下侍卫们手中的罐子,放置在石台上。毫无顾忌的将手伸进蛇罐,那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蛇被惊着,疯狂的吐着蛇信。喜罗顺势捏住了一条,从蛇罐中抽出。随后拔下头上的发簪,如往常一样利落的刺穿蛇身,再伸指去抠,挤出了一颗蛇胆,随后放在了一旁的药槽中。

  她埋着头只顾做事,一言不发。仿佛眼前的所有人都不存在,包括他。

  燕烺只见她挤出所有的蛇胆,又拿起了石凿奋力将它们凿碎,墨绿的胆汁飞溅在脸上,喜罗抬袖拭去,又打开了装着蜈蚣的罐中,伸手抓了一把扔进了药漕中,与蛇胆一起凿着。燕烺清楚的看见那蜈蚣噬咬了一口她的手背,瞬间红肿,可她面不改色,连眉也未蹙一下。

  邱喜罗,天底下有谁能比你更倔?

  凿碎了蜈蚣和蛇胆,喜罗又去抓那蝎,只听沉闷的咔嚓声,那是石杵凿烂坚硬的蝎壳所发出的声音。蝎钳夹住了喜罗的手指,她轻甩了几下不成,便握住了蝎身硬生生的将钳拽离了手指。麻溜丢进了药漕,继续凿着。指上的鲜血滴落在药漕中,血腥味结合着蛇胆,蜈蚣和蝎的秽毒之气,制成了世间最别致的一剂药。

  她的脸有些惨白,手已经发麻,神情更是恍惚,额上汗渍涔涔。

  “邱喜罗!”燕烺攥住了她的腕,将她拽到了自己面前,吼道:“向我示弱向我忏悔就这么难吗?”他猛地将她推了出去,咬牙道:“求我宽恕你,求我!”

  喜罗凄笑出了声,她道:“我有愧!我认过错,求过绕。我跪着求你,求你杀了我,求你放了浪儿,可你不允。”

  “你还敢跟我提那个小畜生?”燕烺眼中燃着火焰,可喜罗明显感受到的却是千里冰封的寒。

  “好!”喜罗心中的负累无以复加,她已经精疲力尽。

  她点头,她示弱,放下倔强,丢下自尊,抛去王族后人的身份,双膝跪地对着燕烺狠狠磕头:“求驸马大人大量,饶过我。是我不知廉耻,下贱淫乱。是我奸诈歹毒,诡计多端欺骗了你。是我不自量力,是我罪有应得......”被蜈蚣蜇过的手已抬起,狠狠朝自己的脸上抽去。脸上也渐渐泛起了红肿,她左右手轮着掌掴着自己:“我自食其果,我恶有恶报,我咎由自取,我该死......”

  抽的手臂乏力,喜罗又俯身磕头,死命的磕:“求驸马饶过我!饶过我......”力道殆尽,她的举止渐缓了下来,血渍被泪水慢慢稀释。

  燕烺攥着拳,眼中闪出心疼的水光,一波一波晕开,那是泪滴的颤抖。

  他蹲下,望着狼狈不堪的她,气弱哑声道:“邱喜罗,我不会原谅你。此生,来生......都不会!”

  来生?原来他还指望来生再相见。

  “从你在那碗汤中下了迷药,从我被丢进马棚的那天起,你生生世世都还不清了。”胃脘一阵绞疼,燕烺躬着身子吃力站起,语气中那压抑不住的恨意,展露无疑:“这些年,我百病缠身,朝不保夕,全是拜你所赐。”

  “既如此......”他突然笑了,转过身望着一脸苦楚的喜罗,阴笑着:“不如让你的儿子,也尝尝弱如扶病这番苦。”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喜罗,仿佛俯视整个天下般的傲气凌人。他道:“待你制好了五毒丸子,我定要亲口喂给他尝尝。”

  喜罗膝盖滑行向前,握着燕烺的腿,哽咽道:“我偿还你,你来偿!”喜罗回过头望着她凿了一半的毒物,竟疯癫的上前,抓起了一把那不堪入目的剧毒秽物,塞进了嘴里。她艰难的吞下,又抓了一把准备接着下咽。

  她来偿还他,哪怕落得剧毒攻心,心肺衰竭!

  口中的味道甚怪,苦涩,腥辣......可她每咽下一口,便仿佛少了一丝罪恶。

  燕烺震怒,他上前一把捏住了喜罗的口,咆哮道:“吐出来。我让你吐出来......”他失控的伸指在喜罗的口中挖着,望能抠出那些毒物。喜罗昂着头直直的倒下,竟被他揽进了怀。

  干呕了几声后,呕出了一瘫血水。喉部到胃脘,甚至整个身子都被火燎了一般。

  望着喜罗痛苦不堪的神情,燕烺惊慌失措,五内俱焚。顿时乱了方寸。

  喜罗凭着最后的力道,一掌推开了燕烺,任由自己的身子跌趴在冰冷的雪面上。

  把命偿给他,还不够吗?可他又不要她的命,到底要她怎样呢?

  望着她红肿的脸贴在雪上,那死灰色的唇角溢着血,她双眸紧闭已经睡死了过去,燕烺终于昂首凄吼了一声。

  戏文里不是常说,爱情是世间最美妙最绵甜的东西吗?可为何他感知到的只有疼痛和甘苦?

  燕烺焦躁的顿足在御药房的榻前,昏迷中的女子脸上已经褪去了红肿泛起了淤青和死灰。他想伸手去触她的伤处,可内心那仅存的骄傲和自尊,使得他犹豫了许久。

  她宁愿生咽这些毒物渣,也不愿好声好气跟他求和。邱喜罗,你简直就是一只犟驴。

  “浪儿!”她仿佛做了梦,歪着脑袋凄唤着浪儿的名字。

  燕烺崩住呼吸,静望着她。他多想潜入她的梦中,质问她可曾有过真心,或,可曾有过心。抑或没有,她明明是铁石心肠,没心没肺。

  “对不起......”喜罗梦魇,她失控的唤着,凄凄求着:“求你放过他,我来偿还,我来偿......”

  燕烺按住了她的手,让她静默下来,替她拭去汗,掖了被。见喜罗渐渐平息下来,睡的安静了些,才松开她的手。

  他泪眼朦胧,缓缓垂下头贴近了她的脸,哑声道:“邱喜罗,你拿什么偿我?我丧失的尊严,我殒没的全族性命,我丢失对人的善意,我错付的满腔深情......你怎么偿?”他捏着她的脸,可手中的力道却不忍加大,指头转为怜惜的轻揉,他呜咽着低泣:“你逃吧!”

  “你怎如此愚钝?”愚钝到只知道偿还,不知道逃!

  逃的远远的,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御药房外,脚步声渐近。宋司仁的丁蒙结伴而来。

  走的近了,脚步更加轻柔。轻到殿内的人毫无察觉。

  他看见殿内的芙蓉卧榻上,一个金袍男子俯身在粉衣女子的身畔,他的掌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榻上的女子并未反抗,闭目静卧着,仿佛极其享受这番深情。

  宋司仁止步,心口剧痛难耐。他凄然苦笑,青铜色的袍子摇曳,转身返了回去,并未踏进那殿内。

  急火攻心,鼻腔阵阵瘙痒,他忙捂住,血渍顺指缝溢出。

  树后的身影鬼鬼祟祟,瞧准了这一幕才匆匆而去。丁蒙余光扫了一眼,道:“眼线走了。”

  宋司仁松开紧蹙的眉头,抬手蹭了蹭鼻上的血渍,搓了搓通红的手,轻轻松松的伸了伸臂叠着袖角。

  邱喜罗与驸马苟且,被未婚夫婿撞了正着,且气的鼻衄旧疾复发,满面血渍。传出去可真是冬日里最热热乎乎的笑谈。

  “公子,那我们还去婳夫人的寝殿接小公子吗?”

  宋司仁轻笑,懒懒道:“去,当然去。否则这一趟岂不是白来,方才的戏岂不是白演了?”

  怕引起宫人别论,宋司仁并未进江婳君的寝殿,只在苑内的亭中等候着。

  江婳君领着浪儿姗姗来迟,道:“如今将小公子安妥送回给大将军,我心便放下了。”

  “多谢婳夫人。”宋司仁作揖。

  江婳君宛然一笑:“将军不必谢我,应该谢公主才是。是公主担心驸马对小公子不利,才送到我的寝殿。我不过是照料了几日,不值一提。不过将军今日......”江婳君故作疑惑,问:“为何没有去御药房看望喜罗,她若知道你已接回了小公子,必然开心。”

  宋司仁笑而不答,揉了揉浪儿的头。

  望着宋司仁远去的背影,侍女道:“夫人,汉少伯主果然沉得住气呢!亲眼瞧见驸马和自己的女人那般亲昵,却一声不吭。奴婢听说他一动气,便会犯鼻衄之症,本已痊愈了,方才又犯了。可见气的不轻呢!”可她哪知道宋司仁那沙鼻,硬揉几下便出血。不过是顺势给她使了个障眼法罢了!

  江婳君冷冷一笑:“我倒想看看......他还能忍燕烺多久才会真正出手?”

  然而她料想不到的是,先沉不住气的,却是燕烺!

继续阅读:182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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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起华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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