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慕子安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又酸又痛。
试探着动了动手臂,却发现左手手背上贴着输液胶布。
床头开着一盏暗黄色的小夜灯,她眯起眼睛,费力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只觉得似曾相识。
唇边浮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贝蒙医院,她又来了啊。
隐约记起自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躺在家里的床上,那么是谁把她送到医院来的?
视线环顾一周,突然感觉自己右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她定睛一看,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意外。
陆熙庭怎么会睡在这里?
既然他在,那么……
那个男人,是不是也来了?
是他把自己送来医院的?可他又是怎么进入自己家里的?
眨了眨眼睛,慕子安才想起,自家的大门是可以用钥匙和密码两种方式打开的。
至于密码……对于陆白来说,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让她当时设置密码时,满心都是对陆熙庭的放不下呢?
只是现在陆白好像并不在房间里。
不在也好。慕子安心里松了口气,否则她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他。
还能说什么呢?是问他那个拍了床照的女人,还是问他那位出身高贵的未婚妻?
这些问题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想,心脏就像是被生拉硬拽出来似的疼。
慕子安勉强朝半空中挽起唇角,又低下头,目光温柔地看着睡得正香甜的陆熙庭。
他小小软软的身体就贴在自己身旁,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握着她的,睡颜宁谧而安详。
这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是她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最强有力的证明,是她最亲最宝贝的儿子。
她怎么能让其他的女人来抢走她的宝贝?
一想到陆熙庭以后要管别的女人叫妈妈,她简直心如刀割。
不行,她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可是,要怎么才能让陆白和白老爷子同意,将陆熙庭交给她来抚养呢?
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是个非常艰难的抗争过程。
慕子安躺在床上想了半天也是毫无头绪,突然感觉到小腹一阵发涨。
睡了快一天,又在昏迷中输了几大瓶液体,自然会想去上厕所。
她将自己的手从陆熙庭手里慢慢抽出来,动作极轻地下了床。
从洗手间出来,她无意中往门口一扫,发现外间似乎还有灯光。
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她拧开门把手,就看到外间的长条沙发上似乎躺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走近一看,慕子安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了几拍,咚咚直响。
陆白躺在沙发上,一米八六的身材蜷缩在沙发里,名贵的手工西装此刻被胡乱地搭在身上,边缘被压出了几道褶皱。
那沙发看起来最多也就一米六,她躺进去都觉得不舒服,何况陆白一个大男人?他眉心微微蹙着,一条手臂垂下来,指尖几乎要碰到地面。
可尽管如此没形象地蜷缩在狭窄的沙发里,也依旧不损半分他俊美至极的姿容。
慕子安注意到,他的脸始终朝向里间的方向。
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悄然蔓延。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在这里守着自己?
明明都说了分手,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弃?
她就这么静静站在沙发前出了一会神,回过神来才发现,陆白身上盖的外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到了地上。
这样在沙发上睡一晚,肯定会着凉的。
慕子安终究做不到那么狠心,回身去里间拿了一条薄毯出来,刚一搭在陆白身上,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眸光深邃浓黑,又像是月夜里的雪地一般,熠熠生辉。
四目相对,慕子安大脑一片空白,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弯下/身子的动作僵住了。
过了几秒钟,还是陆白先反应过来,握住毛毯的同时握住了慕子安的手背,顺势坐了起来,半睡半醒间的嗓音带着微哑的性感,低低开口:“醒了?烧退了没有?”
说着,另一手就要去探慕子安的额头。
她匆忙想要躲避,却忘了自己的手还被男人握着,身子一个重心不稳,在半空扭了一圈,结果直接跌进了陆白怀里。
男人白皙干净的手背准确无误地贴上她的额头,有种温热而奇异的触感。
一触即收,陆白仿佛真的只是想给她试试体温而已,点了点头:“果然没那么烫了,晚上刚送你来医院的时候,热的都能煎鸡蛋了。”
“哪有那么夸张。”慕子安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又觉得此刻两人的姿势实在太过暧昧,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却被陆白从身后拦腰抱住,动弹不得。
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把头靠在了自己的肩窝处,滚烫的呼吸落在脖颈处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小的颤栗。
“陆白你别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担心会吵醒里间的陆熙庭,她只能压低声音抗议着,挣扎的幅度也很小。
然而她越是挣扎,陆白抱她就抱得越紧,有力的双臂恨不得要将她箍进自己的身体似的,一开口还带了点儿像是着凉了的鼻音,紧贴着她的耳廓,像是窃窃私语一般,每一个字都撩拨着她的心弦:“我还没同意呢,我们怎么就算分手了?”
“你不是说,和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吗?”她几乎是强忍着泪意,才能问出这句昨夜近乎要让她彻底崩溃的话来,“你想逢场作戏,有的是女人排队陪你。陆大影帝,我求你行行好,放过我行不行?”
“你可是我儿子的亲妈,我怎么舍得对你逢场作戏?”察觉到她声音里隐隐的哭腔,陆白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身子向后一仰,抱着慕子安一起躺进沙发里,“我知道,你看到那些照片时肯定很不好受,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看到你靠在顾笙怀里,让他送你回家,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和顾笙哥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而已,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相信我?”慕子安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拿那些偷拍的照片来做文章,语气生硬了几分,更毫不客气地反讽:“再说了,我们只是在公共场合喝酒而已,还没睡到一张床上去呢。”
“安安,你要相信,我睡过的女人永远都只有你一个。”菲薄的唇轻印上她的额角,男人磁性的嗓音仿佛带着种让人不由自主就会去相信的魔力:“是我一时不察,着了别人的算计,才会被拍下那种照片的。那个女人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过是想以此敲诈我一笔而已。”
“那个女人是怎么接近你的?她到底是什么人?你打算怎么处理?”虽然陆白说的一切都很合情合理,可不清楚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整件事对于慕子安而言就还是像隔着一层薄雾似的,看不透彻,总不能让人安心。
“管她做什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而已。”陆白完全没打算让慕子安知道这件事是徐雅如母女策划的,说出来也只是让她徒增烦恼而已,便随口遮掩了过去。
见他始终避而不谈,慕子安心里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索性一口气把憋在肚子里的疑问都抛了出来:“就算你和那个女人真的没什么,那你的未婚妻总不是假的了吧?陆白,你到底拿我当成什么了?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连儿子都给你生了,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居然是英国白家的人。”
提起这个身份,男人眸底闪过一抹幽沉晦暗的寒光,环在她腰上的手指轻颤了一下,沉默良久,才低低的道:“安安,我的身世并不光彩,你真的想知道吗?”
“如果你还认为我们没有分手的话,我想至少让我了解你的真实身份,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关于陆白的身世,白日里慕子安也有过一些猜测,此刻听到他用“不光彩”来形容,那份猜想似乎又被证明了几分。
抿了抿唇,慕子安回眸望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因此而轻视你的。”
“你这样说,就证明已经猜到了是不是?”男人唇边噙着一抹苦涩的浅笑,奖励似的在她脸颊轻啄了一口:“我的安安总是这么聪明又善良,你说,这么好的女人,我怎么舍得跟她分手?”
陆白眯起深邃的黑眸,望着空气中漂浮着的变幻不定的细小灰尘,排列组合成无数引人遐思的图案,淡漠的嗓音像是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我姓陆,随我母亲。而我父亲姓白,我的名字是他们姓氏的结合。这个白,不光代表了白敬麒,更代表了英国白家。”
“白敬麒?”慕子安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敬麒……似乎是剑桥大学音乐系的教授?还到我们学校举办过讲座,我还和同学一起去听过的。”
记忆里的白敬麒,是个长相俊美、风度翩翩的东方男人,记得他到慕子安学校的那一天,甚至在全校女生之中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眼前这个男人的轮廓仿佛慢慢和白敬麒的面孔重叠在一起,很容易就让她想了起来。
原来,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他的父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