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了，村长去镇子上水厂走了一遭，回来的时候眉开眼笑，说是有水了。
入夜，四野暗寂，蝉鸣聒噪，沈念抱着个装了洗浴用品的小盆在洗浴间外不远处等着。
不多时，走出来一群几个男生，都是一起支教的，这些日子互相也算熟悉了，他们三三两两的朝沈念打招呼。
对于这个工作认真，温和又可爱的女生，多少都是抱有好感的。
沈念点头和他们撒肩而过，心里感念男生就是方便，那么小的洗浴间也可以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洗澡。
她盯着洗浴间门口被水打湿的晃动门帘，看了一会儿。
有点后悔自己自告奋勇要留在最后洗澡了，小杨身体弱，她走的时候还坐在灯下备课。庄怜呢，没心没肺的，洗完了澡就回去睡了，她一个都没好意思叫。
出来的时候都十点多了，村子里又没什么娱乐项目，应该都睡了吧？那没人帮她看着门，也没什么关系。
沈念这样自我安慰着，想到了穆老师，抬眼看了一眼，却看到他房间的门紧闭，里面连丝光都没有透出来。
大概是睡了，最近也出了不少事情。
许多家长不愿意孩子留在学校补课，要回家帮着收麦子。
穆青和胡老师几乎是一家一家的上门拜访，一直说不会占用孩子们太多时间，每天半天就好。
依旧有人觉得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光不配合，甚至嫌弃他们碍事，工作做了很多，磨破了嘴皮子，跑断了腿，也只争取到不足一半的孩子。
沈念心底泛酸，正准备走进了洗浴间里，忽然外面有响动。
是脚步声，有人从楼下上来了。
她端着脸盆转身，看到穆青站在楼梯口，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裤腿和鞋上满是灰尘，头发蓬乱，好像长了不少，遮住了额头。
“穆老师？你去哪儿了？”沈念惊讶的问。
穆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眉眼倦倦的，温和如水。
“我去了一趟镇上搬书，之前拜托江老师在q大做的捐书活动有眉目了，他寄了很多书过来，第一批我已经租车运回来了，过几天准备在学校里辟出一间教室来做图书室。”
“这么赶？我还以为你睡了。”沈念蹙眉，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他擦脸，说：“穆老师，你也别太累了，这半个月你做的已经太多了。”
穆青只是笑，随便擦了擦脸上的灰，“是不少，可是还不够。”
他反手过去，按了按酸胀的肩膀，今天搬书就他和两个男生，足足几百本旧书，可费了些劲儿。
“念念，我是为你来的，可这活计一旦揽下了就不能卸了，是责任。你也好，孩子们也好，我都想好好做些事情。”
沈念低头叹声，干脆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将脸盆塞进他手里。
“你啊……我正准备洗澡来着，你先洗吧，我在外面等你。”
穆青接过去，笑着说：“你肯定又是让到最后了吧？这都十点多了，还是你先吧。”
“洗个澡怎么还推辞呢，谁先谁后不一样？”沈念看四下无人，踮起脚来，拍掉他头上的灰尘。
“你先去，等会帮我在门口看着，这破洗浴间连个门都没有，怪瘆得慌。”
穆青轻声哂笑，温声说了句“好”，回房间拿了换洗衣服和浴巾去了洗浴间。
沈念站在门口，听到水声响起，洗浴间里飘散出热热的水汽。她转身走到栏杆前，抬手撑着栏杆看着夜穹上的半轮月亮。
月满则缺，已经过了月中，月亮一点点消瘦了下去，沈念瞧着月亮，边上毛乎乎的，看不清轮廓，颇有几分隐秘晦涩之感。
更深露重，她轻轻打了个战栗，抱着胳膊搓了搓，低下头又看到黑黢黢的操场和四周的村落，灯光少的可怜，零星的四处散落。操场远一点的地方，路灯暗的像是要灭掉了一般。
沈念回到洗浴间门口，虚虚的朝里喊了一声，“穆老师？”
“嗯？”里头水声乍停，传出一声低沉温稳的问询，“怎么了？”
话音还未落下，朦胧的水雾里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穆青拿着一块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干净清爽，站在门口看她。
“没什么，就是……外面怪吓人的。”沈念原本有点后怕，可见到穆青，那种深不见底的忐忑感陡然消散了干净。
穆青伸手摸了摸她眼角，湿漉的指尖勾勒出她眼角的形状，眼神平和而安定，浑身都带着浴后的清新味道。
“没事，我一直在这儿，你去洗吧。”
沈念点头，踯躅着走了进去。
“洗浴间里有个带窗户的隔栏，不是很安全，你别在那里。”穆青头上盖着一块白色的浴巾，湿漉漉的头发慵懒随意的垂在眉前，靠在洗浴间门口叮嘱她。
“嗯，知道了，你别走啊，就在门口等我。”沈念心里惴惴地。
穆青拍拍她的脑袋，“赶紧去，再晚没水了。”
热水打开，白色的水雾升腾起来，水淋上肌肤，松弛而温热，沈念舒畅的出了口长气，四处是轻轻飘扬的浴帘。
她听了穆青的话，去了窗户旁边的隔栏，可是轻飘飘的浴帘总让他没安全感。
她在里头闷闷的喊了一声，“穆老师，你还在吗？”
“在，你别担心。”门口的声音很近，恬淡的像是湖水。
沈念心沉了些下去，一边洗，一边说：“穆老师，咱们俩聊聊天好不好？”
“好。”
“穆老师，你说建图书室，学校里的教室有限，又都不好，咱们大概得现成翻修一间出来，总不能让书淋雨吧？”
穆青沉吟片刻，知道她是在用说话转移注意力，他轻声说：“你想的很周到，我之前看到三楼老师办公室旁边那间就还不错，修缮起来不麻烦。”
沈念正要回答，忽然听到细微得响动，像是铁在摩擦，关了水仔细听又听不到任何声音。
“念念，怎么了？”穆青听到水声停了。
“哦，没事儿……就是有什么声音……”
沈念打开水继续洗，那种声音又倏忽响起。